几天前，在尤金带着沉重的真相回到女巫集会之后，大家都陷入了诡异的，漫长的沉默之中。

不知道是谁率先开口，说也许绿女巫悄悄地用某种手段让她们喝下了“欲壑难填”，就像对狼人的庄园主做的那样。

所以，她们是在药剂的影响下，才如同魔鬼一样把好友推上火刑架的。

但尤金却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她说，她从成为了女巫集会的首席女巫的那天起，就一直在喝被她们收缴而来的欲壑难填。

但是直到最近，她才感觉自己开始变得有些极端，所以那种药剂的副作用根本就没有简说得那样严重。

“你疯了吗？”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消解部分内心中的罪恶感，占星女巫厉声呵斥。

“要是那种药剂的副作用真的就那么严重，你知道一个性格扭曲的女巫会对这个世界造成怎样的危害吗？”

“我一直佩戴着检测情绪的仪器，雇佣人全天候地跟着我，一旦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就立刻把我杀死。”

冷静地看着她，尤金白幽灵制成的左眼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和天赋异禀的诸位不一样，我是个废物，杀死我是很容易就能做到的事。”

占星女巫狼狈地别开眼睛。

尤金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废物，她能够当上女巫集会的领导者的契机，完全就只是因为小女巫的一个选择。

当年，教廷在舆论和女巫们武力值的双重压迫之下，不得不退让一步，允许女巫集会的“领导者”与教皇进行协商谈判。

当时的女巫集会压根就没有什么领导者，所有成员都是平等的关系，大家只好临时现选一个领袖。

女孩们一致认为这个领导者应该从最开始创办女巫集会的十三位女巫中选，但是这些女巫没有一个主动请缨，几天下来也没选出个人来。

“不如轮流吧。”心灵女巫推了推眼镜，“以前我在孤儿院的时候，没有人愿意做的事情，都是孩子们轮流来做的。”

“正好十二位女巫，十二个月，算下来就是每个人都当一个月的领导者，至于谁管哪个月份，大家就抽签决定。”

“我们有十三个女巫。”简举起手。

“啊！对不起尤金！我又把你给忘了！”

尤金沉默地摇摇头。

“抽到十三的人不轮流不就好了。”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

隐晦的视线扫过尤金，似乎是在催促她主动弃权。

片刻后，她终于抵抗不住这无形的压力，开了口：“我……”

“还有这种好事？抽到十三就可以不轮流，那能不能偏袒一下你们可爱的阿简呢，把这个数字内定给我吧。”简突兀地开口。

“小甜心，先不说别的，你不觉得13这个数字有点，内个吗？”

“十三对一些人来说可能是个不幸的数字吧，但是对我来说，这是个代表奇迹的数字。”简撑住脸颊，一点软肉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把它给我嘛，姐姐们。”她扑闪着一金一蓝的大眼睛，在场的女巫们都遭到了会心一击。

“让姐姐亲亲就给你！”

简灵活地躲过了向她袭来的女孩们，在尤金左侧方的高脚椅上坐下。

“好了，别再逗她了！大家来做正事，抽签了抽签了！”

在无人注意的地方，简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整个垮掉，从耳朵到脸颊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粉色，像是块可口的草莓蛋糕。

“这个月是一月，那抽到一的姐妹就代表我们去和教廷谈判喽。”

从简身上移开视线，尤金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展开了自己手中折叠起来的纸张。

她想要被选中，她想要为女巫集会做些什么，也有渴望被大家看见，被大家重视的私心。

她在暗地里演练了很多次谈判的技巧，但是想也知道，她主动提出想要当领导者的话，一定会引来大家委婉的拒绝。

像她这样的人……

标记在纸上的数字映入眼帘，尤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一个龙飞凤舞的“1”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交好运的一天，这样心想事成，简直就像是和小女巫交换了命格。

在大家一起玩抽鬼牌游戏的时候，如果她是最后剩下来的两个人之一，那十次里面有十次，鬼牌最后会落到她手里。

而与她相对，简总会是赢家，宇宙似乎格外眷顾这位女巫。

她幸运得无与伦比，她想要什么牌，就可以抽到什么牌。

就算是作为观众在一旁看着，她也可以指定最后是哪位女巫抽到鬼牌。

以至于大家最后不光禁止她参加游戏，还剥夺了她作为观众的资格。

等等……简可以“指定”谁抽到鬼牌？！

尤金猛地扭过头，壁炉里跳动的火苗把异瞳女巫的侧脸映照得格外温柔。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简转过头来，用口型对她说了一声“加油”。

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一双写满失落与嫉妒的红色眼睛，将她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

女巫集会里的大家或多或少地都受过简的恩惠，太阳无差别地把祂的光芒洒向世界，从未想过有谁会嫉妒……或者觊觎祂的光明。

当那个女孩打开橱柜的门，向瘦骨嶙峋、狼狈不堪的艾德琳伸出一只戴了白色蕾丝手套的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看见了天使。

简为她调制能够遮掩瞳色的魔药，耐心地聆听她的每一句话，为她保守她是个血族的秘密，让她以人类的身份存活。

她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后来才发现自己只不过是被小女巫救赎的无数人中的一个。

在妒火中扭曲的爱慕迫使她在同别人一起把女孩推入火海，她想着之后去劫狱把她带走，两个人一起逃亡，让她只能依靠自己。

但是时代变迁，监狱的围墙比她小时候见过的要高出很多，防守也严密多了，她救不出她来。

“真的是狼人族的庄园主杀了绿女巫吗？”时间回到现在，怀着某种隐秘的希冀，艾德琳开口问道。

会不会是死去的灵魂回归现世，为自己复仇？

“是。”看着她的眼睛，尤金认真地回答。

“那根本就都无关紧要！”糖果女巫辛迪大声地打断她们无声的对峙，“当务之急是解决女巫集会的信誉危机！”

当年针对简的那场审判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勇于指控老师的英雄才是真正的恶人。

这件事曝光之后，对女巫集会的各种质疑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她们的名声一落千丈，公信力也大不如前。

甚至有不少人说她们也理应为当年小女巫的死负责，并要求审判整个女巫集会。

“我们需要发起一场‘正义’的战争，来对抗这场舆论危机！”

“可以从月亮那边下手，我之前听说狼人抱怨月亮名不副实，这种情况下，或许那位并不是自愿待在狼人族，而是被软禁于此？”

还有比拯救一位神明更“正义”的事吗？

那些劣迹斑斑的坏人只要做了一件好事，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替他们辩驳，他们过往的罪行反衬得他们如今的贡献更加伟大。

更何况女巫集会只是做了一件错事。

再说了，那时候不替自己辩白的简也要为她自己的死负上一些责任！她们充其量就只是犯了一点推波助澜的小错！

“女巫集会不会参与，或者发起任何一场战争，永远也不会。”尤金的声音平淡却不容置喙。

“但是……”

“我说不会。”尤金的眼神带着某种金属般的锐利。

“既然做了选择，就要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后果。”

所有女巫都垂下眼帘，艾德琳攥紧手中一直舍不得喝的，小女巫留给她的最后一瓶掩盖瞳色的药剂，暗中下了一个决定。

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而小概率事件真的成为了现实。

惊喜地望着眼前黑发的少年，艾德琳几乎要喜极而泣。

而被她热切注视着的玄都简直难以理解，他不明白这人见到他为什么会是这种态度。

“我想了很久，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的错误。”

“抱歉，这位女士，您似乎是认错人了吧？”

“我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自顾自说着的艾德琳向玄都的方向走来，忽然从裙摆的口袋里掏出一把银色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我用死亡来向你赎罪。〕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她逐渐化成一摊灰烬。

“啪嗒”，一瓶小小的魔药自空中落下，一路滚到影的脚边。

他抱着玄都单膝跪地，把它捡了起来，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把玻璃瓶捏成了碎片，浅蓝色的药剂混合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流了满地。

“……阿影？”

“这东西也太脆啦。”带着撒娇式的抱怨，影委屈地抬手给玄都看自己手上的伤口。

他刚才感受到的那种恐怖的低气压是错觉吗？玄都有些困惑。

“刚才的一切，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郎星悦揉着太阳穴，感觉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如梦似幻，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

作者有话要说：初稿其实没有在这个副本里就说嘟嘟是女巫，但是现在改的版本明示了，感觉这样也蛮好的。

以及最近修大纲，感觉这个加更我是挤不出来的，索性30收遥遥无期（）

修了1，2和10章，解释了一下设定。

等几年后可能还会回来修这个故事，因为几年后总能成长一些吧，能看出现在看不出来的问题。

和它一起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