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妤丝毫不慌，“听见了又怎样，打我？”

江嘉延已经把桌子都收拾干净了，回过身看了夏妤两秒，而后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哪里敢啊。”

于是，夏妤就得意洋洋地靠回到床头，等待江嘉延过来收掉小桌板。

小的时候，江嘉延其实很不爱说话，就像一个把自己罩在玻璃罩里的孤独小孩，可是夏妤偏生拿着他们家的钥匙，闯了进去，把他拉出来，就这么过了半年之后，江嘉延就已经完全习惯了搞突击进入他家的夏妤，话也变得多了起来，甚至随着长大，偶尔还会回怼夏妤一两句，只不过，在他占上风的下几秒，他一定会主动找个台阶给夏妤下，又或者，被夏妤的下一招“打败”。

就像现在，夏妤明摆着一副“我就是偷偷蛐蛐你了、就是要这么任性，有本事你怼我啊”的神情的时候，江嘉延就泄气了，因为他对夏妤，根本动不了手，别说是动手，说实话，连重一点的话，其实他都说不出来。

但夏妤并不清楚，她只是单纯地认为，江嘉延说不过自己了。

江嘉延过来把她面前的东西收掉，而后又把书包里的书拿出来。

“老师说下午的考试不要紧，而且现在也不允许分尖子班的，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但是你还要在这躺一个星期，有空的话，还是要看看书。”江嘉延把书本都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会想到去把我的书拿回来，”夏妤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而后又想到什么，撇了撇嘴，“我本来还以为，我们都选的理科，万一出现个万分之一的机会什么的，我们还能当下同班同学呢，结果这个愿望也破灭了。”

江嘉延对于夏妤已经知道分班情况的事情也不意外，毕竟今天他上楼去拿书的时候，看见她的一个好友也在二班的时候，也就意识到了她的好朋友在开学之际肯定会帮她通风报信，但是眼下听着夏妤话里的遗憾意味，他眼神带着希冀一般，看了眼夏妤，“你很想我们同班吗？”

我们不是邻居吗？每天本来不就是抬头就能见到的吗，还想跟我同班吗？

夏妤从床头柜上随意抽出来一本书，仰头看着江嘉延，满脸笑意，“当然，我前几天晚上还梦见了我跟你被分到了一个班呢。”

江嘉延眼皮一跳，琢磨着夏妤的这句话，她梦到过自己。

忽而江嘉延也想起来，在某个深夜，自己也曾经梦见过夏妤。

江嘉延站在床边，微微低头，就能对上夏妤的笑颜，但此时他却眨了眨眼，偏过头，“然后呢？”

夏妤嘿嘿一笑，江嘉延忽然感觉不妙，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夏妤说道：“然后，就是你成为了我的同桌，但是成绩却屈居我之下，每天接受我作为学霸的光辉洗礼，并且对我俯首称臣，言听计从，给我端茶倒水！”

夏妤说到最后，冲江嘉延使了个眼神，似乎还想着让他对自己的这个梦做出评价。

江嘉延听完，又把头偏了回来，视线在夏妤身上停留，而后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夏妤深谙江嘉延的秉性，眼下这会，她真的怀疑江嘉延真有可能把自己揪起来揍一下。

夏妤的这一番话，让江嘉延感觉就像是，有一只猫，明明前一秒还无比亲密地蹭着自己，结果下一秒，就竖起尾巴，转身狠狠扫在自己脸上，不痛，但很扎心。

虽说夏妤自己也知道江嘉延不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但她更清楚自己气人的本事，所以有时候也会在面前人因为自己快要炸毛的时候，及时收手，或者转移话题，就像现在——

她把拿在手里的书晃了晃，看向江嘉延，一脸怀疑，“你让我自学啊？”

江嘉延：“三分钟之前，我的打算是每天放学之后过来跟你一起学。”

虽然夏妤现在不能去上课，但江嘉延能啊，他说过来跟自己一起学，其实说白了，就是过来教夏妤，免得她真落下什么知识点，到时候回学校了跟不上。

但是现在听他说这句话，夏妤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语气迟疑，“三分钟前？那现在呢？”

江嘉延抿着嘴角笑笑，直直地盯着夏妤，“现在？我很相信你学霸的光辉，一定能够照耀你无师自通的。”

三分钟前后的变化，以及江嘉延话里话外那股“阴阳怪气”，谁会猜不出来是因为什么才让江嘉延变得这么快。

夏妤心虚地停止了晃动书本的动作，换上讨好的笑容，能屈能伸，语气坚定，“我错了。”

江嘉延转身，“晚了。”

江嘉延收拾着书包，往肩上背，准备出门，夏妤身体往前倾，双手撑着床，喊他，“江嘉延？”

江嘉延不为所动，已经走到了门边。

夏妤不死心，继续喊，“延延？”

门被轻声关上，关上之前，江嘉延就说了一句话，“我走了。”

-

尽管江嘉延面上表现无情，转身就不会回头的样子，但放学后的时间点，晚上六点还没到，他就又出现在了夏妤房间里，从书包里往外掏试卷。

“下午考了三门理科，卷子在这，你有空也做一遍。”

夏妤也完全没觉得江嘉延眼下的动作跟他下午的说法截然相反，彷佛就是已经习惯了一样，她看了一眼试卷，问道：“那明天怎么安排考试？”

“明天早上八点开考，十二点结束，考语文英语，下午考数学。”

夏妤还没看到这两天的考试表，此时听到这，她终于放心了，“不用考政史地我就放心了。”

江嘉延脸上出现了一丝名为“为难”的情绪，而后旁敲侧击，“有空的话，你还是看一看，别把这几科给抛弃了。”

夏妤不以为然，“我都选了理科了，肯定是要抛掉那三科的啊，背诵的东西就不是人能做的。”

江嘉延沉默了一阵，夏妤从他这副表情里，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迟疑地开口问道：“怎么了吗？”

“你，”江嘉延顿了一下，而后继续说完，“是不是忘了，这学期还有最基本的学业水平考试。”

夏妤承认，在江嘉延提到学业水平考试之前，她确实是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就算她此时不承认，江嘉延也能从她一片空白的表情看出来这个事实。

夏妤颤巍巍地把试卷放到床头柜上，而后整个人倒回到床上，“我真的是，要完蛋了。”

“江嘉延，我要考不上大学了。”

江嘉延自上而下看着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少年眉眼清秀，眼里含着真切的笑意，声线清润，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温柔，“如果你要像现在这样，一直躺着，那确实完蛋了。”

“完蛋”这两个字从江嘉延嘴里说出来，其实有种莫名的宠溺，但此时的夏妤根本没心思注意他语气到底怎样，她只注意到了内容。

被现实击败的夏妤开始耍赖，“我不管江嘉延，我要是落魄了，你得养我。”

江嘉延依旧看着夏妤，没说话，只是夏妤从他脸上看出来五个字——你在想什么？

夏妤彻底摆烂，“算了，没指望了，就让我堕落吧，谁让我自己现在连课都上不了呢？”

这话说得可怜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卖惨，江嘉延也是熟悉她的套路了，“放心吧，落魄不了。”

“为什么，你要接济我啊？”夏妤回血。

江嘉延：“我倒是可以，接济我的妹妹。”

夏妤眨了眨眼，和江嘉延四目相对，而后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从唇间溢出来两声哼哼，“要我喊你哥哥？没门。”

日常里，出于调侃、示好或者示弱，夏妤都会毫不犹豫喊一声哥哥，但如果是江嘉延主动要求，那绝对是不可能应的。

江嘉延一脸的意料之中，毫不留情，“那你就落魄吧。”

落魄那是不可能呢，在江嘉延回家去的时候，夏妤就从床上起来，拿着卷子挪到了写字台前，尽管一个暑假没碰过卷子，但夏妤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挺清楚的，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刚好六点。

她给自己定了个一个小时之后的闹钟，而后挑中了物理卷子，开始写。

七点，郑其华下班，回到家门口时，脚步匆匆，她进入家门，径直上楼，喊着夏妤，“妤妤，金鱼。”

昨晚一整张物理卷子，夏妤花了近四十分钟，她原本想先校对来着，但忽然想起来今天下午才考的试，也不会有标准答案，但对于自己的准确率，她还是有一定信心的，于是，思考了五秒之后，她把昨晚的卷子放到了边上，拿起生物卷。

听到郑其华声音的时候，夏妤刚关掉闹钟，看了眼自己的进度，生物卷子已经做完了一半。

郑其华象征性地在夏妤门上敲了一下，而后径直开了门，在看见夏妤伏在书桌前的身影时，她愣了一下，“这是干嘛呢？”

夏妤头也没回，视线依旧盯在卷子上，“今天学校有考试啊妈妈。”

“我下午跟你们班主任打过电话了，确实要考试，不过这考试不太重要，不影响分班的，”郑其华走近，“延延跟你班主任请假了，不过，你这卷子哪里来的？”

“当然是延延拿过来的啊。”夏妤手下笔没停，学着郑其华的称呼，摇头晃脑说道。

只是下一秒，就被郑其华轻轻打了一下，“真是的，你看人家延延，对你多上心，你还这样。”

“我哪样了，”夏妤不满，抬头看了一眼，“这不是喊得也很亲切吗？”

郑其华哽住，“我不跟你绕了，饿了没？我今天给忘记了你吃饭的事，你早餐和午饭，都没吃？”

从夏妤受伤以来，因为郑其华和夏原都要上班，一直都是江嘉延负责的夏妤的早午餐，所以今天，她一下子就没想起来这回事，刚刚下班在车上，想着晚上要煮什么的时候，才猛然惊醒，想到了这件事。

“吃了啊。”夏妤回答。

郑其华本来已经准备下去煮饭，但听到夏妤的回答，愣了一下，“你点外卖了？你走下楼去拿了，那伤口……？”

夏妤看着郑其华逐渐皱起的眉头，紧急说道：“我没有，江嘉延给我带的。”

“他今天不是上课去了？你们两个学校不是合并了？在一中上课的话，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中不允许学生中午出学校的。”

夏妤就把江嘉延跟老师沟通好的事情跟郑其华说了一遍，“放心吧妈妈，你女儿饿不了。”

这句话说完，夏妤莫名觉得，这个句式有点熟悉。

郑其华一直怕她饿了一天的心终于落地了，“那就好，还好，真是得谢谢延延了，我下午煮饭，你跟延延打个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吃。”

“哦，好。”夏妤应着，视线又重新回到试卷。

“你别忘了，先给延延打个电话，再写卷子。”郑其华嘱咐。

“放心吧妈妈，就这两步路的距离，您做好了饭再喊他过来，说不定还嫌饭烫嘴呢。”

郑其华失笑，“你这孩子，我不管了，你记得打。”

“嗯嗯。”

夏妤嘴上应付着，但手上却动作很快，郑其华前脚刚出房门，她下一秒就给江嘉延拨去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江嘉延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