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人杵在入口一动不动，刚停完车匆匆赶来的温笑川戳了戳男人的后肩：“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去，临门一脚，怕了？”
两人都穿着风衣皮鞋，气质打扮和学生党风格迥异，加之身量挺拔，来往的年轻人纷纷侧目，有几个女生路过暗地惊呼了几声。温笑川将人拉到一旁的角落。
场内响起热血的动漫音乐和嘹亮的啦啦队加油声，看来跆拳道社的表演已经过去了。
又一拨人从场馆内退出来，女生穿着跆拳道服，身材高挑，皮肤白皙，更关键的是昨晚他刚刚在范思朝的手机里见过她，几乎一眼便认出来人，下意识拍了拍范思朝。
对方正一脸不爽地盯着来人，对了，沈端端旁边还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温笑川想起范思朝当年“离家出走”的糗事来，想起他自小敏感的性格，才回过神。
他明白范思朝怎么止步不前了。
这是范思朝非常在意、非常看重也是非常害怕的一件事，虽说这几年他在商场上磨炼出几分果断的性情，可他的本性还是优柔寡断的，范思朝又要做逃跑的“小男孩”了——当年范思朝离家出走的时候自己就是这么打趣他的。温笑川想着，自己得推他一把，不然事后范思朝会死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说自己这个做朋友的没看懂他的“眼色”。
温笑川没和沈端端见过面，略略整理风衣的领口和袖子，自然地走到两人面前：“好久不见了，沈端端。”
对方不明所以地瞥了自己一眼。
旁边的男生温声问道：“这是你朋友吗？”
沈端端摇头，准备拉起同伴就走。
“端端！”
有人从陌生男人身后冒出头，眉眼犀利，气场全开，沈端端只在会议室见过范思朝这种神态。
来往学子驻足观看，沈端端围在中间，后背开始冒汗。
“林则，你先去出口等我。”
“好。”男生冲她微微点头，戴着口罩，走得很快。
温笑川回身看了一眼男人，提步追上前面大步流星的人：“林则？介意聊聊吗。”
·
“你怎么过来了，还跑到这里来找我。”沈端端把人拉到楼梯拐角，“我告诉你啊，你不准暴露我的身份。”
范思朝有点心不在焉：“什么身份。”
“《少年时》的作者。”
他冷笑一声，双手插进外衣口袋：“一个小项目罢了，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
《少年时》影视化项目的直接负责人是梁绮祯，如果不是因为沈端端的缘故，以范思朝的身份，他绝不会亲力亲为到这等地步。
“那样最好。”
沈端端边说不时瞄向出口处，确认人还在等她。
“你望夫石啊！”范思朝突然阴阳怪气地讥笑一声。
“要你管！”沈端端翻了个白眼，脸色严肃几分，停顿思忖片刻，“算了，还是得跟你说一声。”
“不过首先声明啊，这本来是我的私事，不过考虑我们目前的利益关系比较复杂，作为负责的乙方才决定告诉你的。”
沈端端说了一大堆废话，范思朝毫不客气地挑明：“你喜欢他。”
沈端端瞳孔瞬间放大，神情警觉：“你怎么知道！”
“《少年时》的原型，谁会把无关紧要的人写在书里。沈端端，我不是笨蛋。”范思朝垂下眸子，盯着脚尖，脚尖对着一双黑白间杂的运动鞋。
沈端端自然没注意到他的情绪，有些急了，飞快说道：“不过我保证，我选他做男主角，绝不是出于私心，你应该看过他的资料了。他之前出国了，我都不知道他会突然回国，还会突然出现在今悦！”说这话的时候，沈端端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有多鲜活，她是激动的，不可置信的激动，这让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大打折扣。
“他今天来找你了？”
聊到这儿，沈端端似乎要蹦起来了：“是！好了，我真没时间和你说了，等周六吧，我再约你。你要问什么到时候再说！”
她根本没等范思朝同意，自顾自做起告别的手势，小跑着奔向出口的那个人。
连最开始质问范思朝为什么来找自己的事儿都懒得追究了。
范思朝没追。对面温笑川款款走来，而沈端端拉起那个男生的卫衣袖子很快混入了朝气蓬勃的学生人潮。
“走吧，范大总裁。”
范思朝冷哼一声，也乖乖跟着他走了。
“你们聊什么了？”
温笑川耸了耸肩：“还能聊什么，聊了聊杭川，倒是你，说了没？”
范思朝甩了一计眼刀，逗得温笑川笑弯了眼。
·
等人一走，沈端端立刻好奇问道：“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还是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样，笑得腼腆，抿了抿嘴：“聊了聊杭川大学，我们都觉得这里环境很好。”
“走吧。吃火锅可以吗。”沈端端步子很快，“现在还不是饭点，天气又冷，吃火锅的话人不多又暖和。”
“嗯。”
沈端端没带他去太远的地方，找个了和朋友经常光顾的大学城店，就在学校的后街。
她正在点餐，一回头发现人不见了，心下一沉，赶紧找，还好对方只是在隔壁的隔壁站着，是二手书店支出的书摊，摆着琳琅满目的杂志。
“你还是喜欢看书。”
林则将杂志放下，神情专注，没有看她，继续翻选：“还好，没有之前那么喜欢了。”
沈端端愣了一瞬，不好再打扰他，或许在他的印象中，自己本不是一个热情的人。
她在书架上翻找片刻，最后在当代小说的架子上找到了熟悉的封面，扫码付款。林则还在挑选杂志，《国家地理》和二手的杭川大学天文系期刊各拿了几本。
“现在都不怎么来书店买书了。”沈端端打开话题。她见他拿着二手期刊，追问，“林则，你还是学了天文学？”
林则淡淡笑着：“没有，太难了，后来就没学了。”
渐渐地，她开始提问他在国外的生活，两个人走进火锅店坐了下来，菜品刚好上桌。
林则倒了两杯酸梅汁。
“端端，我这几年的生活并不是很顺利。我是暂时回国，我妈妈还在美国。”他简要陈词，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不过短短一句话，倒是交代得有始有终。
“那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要说‘好久不见’？”沈端端看着他，林则低头看着火红鼎沸的汤料，“林则，或许你应该准备好了再来见我。”
对方手一晃，酸梅汁洒了一些。沈端端平静地下了一盘肥牛卷。
他心虚的时候就会疯狂眨眼，吞口水，左手揉右手，右手揉左手。
沈端端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慌不忙，从容大方。
毕竟自己可是有备而来。
她把书递过去：“看不看小说。这几年我挺喜欢看小说的，推荐一本给你。”
林则抬眸，他摘了眼镜，睫毛浓密，鼻骨挺拔，光影晕染在他的面部轮廓上，帮着他作祟，搅得沈端端心思不安，刚才一股闷气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翻开，安静地看了几页：“谢谢，是一个好故事。”
“是吧，这可是最近最火的小说。”沈端端不着痕迹地自我吹捧。
动了筷子，两人将尴尬抛诸脑后，有点回忆起高中的食堂生活。
“你现在住哪儿？租房还是怎么着？”
“找了一个合租公寓，在南京路那边。”
“那离我们学校还挺近的，你要是缺个饭搭子可以来找我啊。”沈端端招呼着再来一盘虾滑。
林则停下筷子，正了正身：“谢谢你，端端。”他咬了咬唇，“谢谢你还能把我看作朋友。”
“林则，你说这话就过分了。即便不是朋友，我们还是校友、同学，我总得招待你。”沈端端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就是太久没见你了，你突然来找我，我一激动，刨根问底地，你肯定觉得不舒服。”
“没有，不是你的问题。”林则噎了一下，语速加快，“是我，我来找你，却什么都没准备。”
吃到此时，两个人才算真正打开一点心扉，以及隔了三四年未见的，光阴的门。
“端端，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聊。”
“比如，你真厉害，考上了杭川，念了中文系。”
“比如，你又长高了，变得……很漂亮。”
他碎碎念，偶尔看向沈端端的眼睛，彼此眼里都含着笑，渐渐地，浸出一点点泪光。
“我回国一落地，就去翻了一中的高考金榜，没想到你就在杭川。”
“我其实很害怕见你的。”他捂着心口，提着一口气，“可是还是觉得该见一见你。”
沈端端这才打断他：“确实该来见见我，当时说好的，要等我到的，你倒是先走了，不讲义气。”
“不过没关系啦，这顿接风宴你请！”
“好！”林则重重点头。
他欲言又止，身体前后晃了晃，等沈端端咽下最后一口酸梅汁才大着胆子开口：“端端，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今天问我的问题，我一定诚实地回答你。”
沈端端揣着明白装糊涂：“好啊，我们下次见面再聊。对了，我把号码给你。杭川随时欢迎你。”
在人群涌进美食街前，沈端端领着林则穿过红绿灯，对方拎着两个塑料袋。
“林则，下次吃饭，你得告诉我你的读后感。”
两个人沿着街心花园的人行道慢悠悠地散步消食。
林则点头：“好。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本小说。”
沈端端满不在乎：“你看了就知道了，我感觉和我们的高中生活很像。”
“好，我一定认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