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当管家礼貌而得体的声音从房门外响起时，房间内，庄颜手背上的输液针才刚取下来没多久，手背上的针眼清晰可见。

听到管家的声音，半坐在床上的她，缓缓地侧过脸，朝着房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由于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星期没下床，她的肤色透着一种病态般的白。

苍白到几近毫无血色的脸，再加上那仿佛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始终不会出现任何变化和动摇的淡定冷漠面孔，让庄颜整个人透着一种森冷的阴郁之色。

庄颜冷淡地朝着房门的方向望了一眼，起身，迈腿下床。

她迈着虚浮的脚步下床，来到房门前，瘫着脸一把伸手拉开房门。

房门外，管家静静地候着。

房门被拉开，管家下意识开口，礼貌地出声询问道：“庄颜小姐这会方便吗——”

“走吧。”管家话刚开口，便被庄颜冷漠地打断。

庄颜凉凉地抛下这两个字后，随即转身迈腿就走。

她知道庄生序为什么找她。

如果她想的没错的话。

庄颜掉头就走，管家的声音戛然而止。

见庄颜竟什么也没问，一副似乎也并不怎么好奇公子为什么找她的模样，管家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管家疑惑地跟上庄颜的脚步。

一个月前从医院里出院，回到庄宅之后，一直到现在，庄颜还未曾到过庄生序的书房。

不过许宓曾经一一的为她详细介绍过庄宅里的每一间房间，所以虽然未曾去过，但她知道在哪。

几分钟后，庄颜来到了庄生序的书房外。

来到庄生序的书房外，管家快步流星地向前走了两步，在庄颜就这样准备直接伸手把书房大门给推开的前一秒，恭敬地伸手敲响了房门。

“公子，庄颜小姐到了。”管家温声开口。

书房内，庄生序声音低沉的应，“进。”

得到准允，管家这才小心地推开书房大门。

庄颜面无表情，抬腿迈入。

进入到书房内后，她的鼻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木香。

像是春季里的第一场雨，将无人的茂密森林浇透之后，沾满着水雾的森林里的空气中所自然发散的深沉木香。

这一缕沉香在书房内弥漫，飘荡。

这缕沉香庄颜并不陌生。

它的主人是庄生序。

在庄颜的身影出现之后，书房内的庄诗书瞬间怒目而视，恶狠狠地瞪向了庄颜，恨不得直接将她挫骨扬灰。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庄颜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变化的从容冷汗神情。

管家极有眼色，在庄颜抬腿迈入进书房内后，他安静地后退，悄无声息地重新关上了书房门，悄然离开。

进入到书房内后，并不怎么喜欢站着的庄颜，立刻淡定自若地在书房内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随着庄颜淡定坐下的同一时间，憋了许久的庄诗书见庄颜坐下，终于再也憋不出了，瞬间惊怒暴起，恶狠狠道：“庄颜，你就一点也不觉得心虚吗？！”

闻声，庄颜平静抬眼，淡淡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心虚。”

见庄颜听到质问，却并不慌张，反而竟反问了过来，庄诗书一时间气急败坏。

她气得骤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庄颜，你现在在这里是想和我装傻是吗？！”庄诗书嘴角一个抽搐，难以置信地拔高音调，“我早知道你脸皮厚，无耻之尤，但没想到竟然能无耻到这个程度！真想让母亲看清你真实的丑恶嘴脸——”

庄诗书拔高音调，声音尖锐。

大概是庄诗书过于尖锐的声音刺得庄生序耳膜生疼，庄生序皱了皱眉，声线很低，“庄诗书，太吵了。”

庄诗书瞬间没了声音，偃旗息鼓。

她乖巧地立刻降低了分贝，然后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哦……”

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之后，庄诗书那明艳动人的脸上一时间显得有些委屈。

庄诗书小声嘟囔，“我只是太生气了嘛……”

但庄生序显然没空去照顾庄诗书的情绪。

他冷冷地看着庄颜。

宛如冰锥一般刺骨冰凉的视线冷漠地打量审视着庄颜。

据庄诗书声称，庄颜在和楚佩一同落水之后，却并不急着要游上岸，而是拽住了楚佩的手腕，并一同捂住了楚佩的嘴，将她往湖底拽，试图想要溺死她。

但后来似乎是因为庄颜自己的氧气也不够了，所以才松开了楚佩。

但没想到，楚佩没死。

而且庄颜同样也不知道的是，当时楚佩是和庄诗书在一起的。

庄生序冷冷地打量了庄颜片刻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一周前，司机载你去了哪里。”

庄颜如实回答：“马术俱乐部。”

庄生序微微颔首，追问，“在马术俱乐部里做了什么。”

庄颜言简意赅，“闲逛。”

庄生序闻声，声音停顿了一秒，接着又问，“然后呢。”

庄颜的回答依旧只有两个字，“落水。”

庄颜回答过后，再次没憋住的庄诗书，飞快地接茬，补上。

“落水之后，然后，你就想杀了佩佩！”只听庄诗书一声冷笑，开口嘲讽道，“我想你应该不知道吧，那个时候，我也在场。只不过因为隔了一段距离，所以你没能看到我。”

庄诗书一副瓮中捉鳖的模样看着庄颜，她嘴角上扬，冷笑嘲弄，等着庄颜露出惊慌大乱、不知所措的模样。

虽然她不知道庄颜到底哪来的胆子想要在湖中溺死楚佩，但她笃定的认为，自己当时也在场的这一点，必定会让庄颜心下大乱，慌张一片。

然而让庄诗书失望了。

并没有。

庄颜依旧十分从容，淡定。

只是因为病了七天，所以她的脸色十分苍白，声音虚弱。

但虚弱，却并不心虚。

“首先，我先澄清第一点，”庄颜淡淡道，“我没有杀掉她的想法。”

听到庄颜镇定地否认，庄诗书觉得可笑极了。

她当即露出了一个荒唐而又滑稽的表情，似笑非笑道：“没有这个想法？哈？是因为没想到当时我也在场，所以只能这么说了吗？庄颜，你还能再厚颜无耻——”

“第二点，是这位‘佩佩’小姐突然伸手将我推进水里，而不是我伸手将她推进水里。”庄颜冷声继道。

听到庄颜刚才的那句话，庄诗书表情一僵，脸上的表情不自然了起来。

庄颜话落，优雅地端坐于一旁的庄生序眉心微动。

他皱眉看向庄诗书。

因为这一点，这七天内，庄诗书从未和他主动说起过。

“庄诗书，这件事你似乎从未和我提到过。”庄生序薄唇微掀，声音毫无温度。

庄生序开口质问，庄诗书眼神闪躲，不敢对上她哥的视线。

她刚才那怒意冲冲、底气十足的声音，也跟着一下子心虚了好几分。

“佩佩她……她是开玩笑的嘛……”庄诗书小声开口，“她知道庄颜会游泳，所以只是开一个小玩笑而已……”

说到后面，庄诗书声音渐低。

“再说了，庄颜平日里的那个作风，除了母亲以外，就没人喜欢她，不喜欢她，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教训，那不是很正常吗……”

说到下一句话的时候，庄诗书的声音突然又再次拔高。

“但是谁知道！谁知道她竟然如此恶毒，佩佩不过只是和她开个玩笑，想要给她一个小教训，她竟然就想要把佩佩溺死在湖里——”

庄诗书说着说着，声音不自觉地又激昂了起来。

她怒意磅礴，怒不可遏。

庄生序被吵得头痛，他皱眉，再次冷声开口提醒，“庄诗书，分贝放低。”

“哦……”庄诗书立马将声音放轻，“对不起哥哥，我忘了，下次肯定不会再犯了……”

见庄诗书还是固执地认为她就是想要杀掉楚佩，庄颜面无表情，将其纠正。

“我刚才已经清楚的说过了，我没有要杀掉她的想法。”庄颜皱了皱眉，重复道，脸上阴郁的表情证明她现在正在开始逐渐缺乏耐性。

“我才不信，你就是——”

“就如同庄诗书庄小姐所说的那样，既然她伸手将我推下水，不过只是想给我一个小小的教训，那我拽住她的手腕，捂住她的嘴，往水底拽，同样也不过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而已。”庄颜不冷不热道。

没想到庄颜竟顺着她的说辞反过来狡辩，庄诗书更加气急败坏。

“你！你强行诡辩——”

面对着庄诗书气恼的神情，庄颜的神情始终冷静从容。

庄颜慢慢悠悠地再次启唇。

“庄诗书小姐，你现在实际上应该得要感激我才对。”庄颜不疾不徐，语气森冷道，“感谢我并没有要杀掉她的想法。”

庄颜的这两句话冒出，让庄诗书一时间颇为猝不及防。

一旁的庄生序也略感意外地看了庄颜一眼。

“什、什么？”庄诗书嘴角一个抽搐，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

庄诗书被庄颜的厚颜无耻程度给震惊了。

庄颜*****！

庄诗书眼角抽搐，要不是因为庄生序现在就坐在旁边不远处，她恐怕早就当场骂出了声，脏话一片了。

庄诗书忍下了几乎快脱口而出的脏话，咬牙切齿道，“让我感谢你？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庄颜，你现在是否认不成，所以干脆直接睁眼说瞎话，胡说八道了是吗？”

庄诗书的咬牙切齿和怒意，没有影响到庄颜分毫。

她有条不紊地开始为庄诗书解惑。

“一，最先动手的人，不是我，是她。我背对着她的方向，在落水的一瞬间，伸手将她拽入到湖中，那是身体的下意识举动，对于警察而言，那是出自于自保的行为。”

“什么？”庄颜的这段话令庄诗书有些脑袋发蒙，她不明就里地反问，“……你现在在说些什么？”

一旁，庄生序神色复杂。

于庄生序而言，他早已看透了庄颜那低俗不堪到令人反感的秉性。

但凡只要庄颜主动出现在他的面前，庄颜甚至都不必开口，他只需要冷淡的一眼，便就能瞬间看穿庄颜出现在他面前的目的。

他对庄颜的了解程度，是只要庄颜开口在他面前说出前半句话，他就能瞬间猜到庄颜接下来想要在他面前都说些什么。

可是这会……他竟什么也猜不到。

他猜不出庄颜接下来想要说些什么。

对于庄生序此刻的心理活动，庄颜一无所知。

当然。

她也并不关心庄生序此刻是怎么想的。

“二，湖边没有监控。”庄颜继道。

“所以呢？”那宛如谜语人一般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话令庄诗书的脾气异常暴躁了起来，“庄颜，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庄颜没理，继续兀自开口，“三，湖底有大片的水草。”

“庄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庄诗书彻底没了耐性，忍不住提高音调。

但声调才刚提高，她猛然想起了她刚才和她哥承诺过的话，于是她面色讪讪，迅速地又把分贝迅速地给降了下来。

而庄颜的下一句话，令庄诗书愣住了。

“四，我松开她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急需氧气。”

“什么？”庄诗书猝不及防，愣住，意外极了。

不止是包括她，甚至是包括楚佩本人，都下意识以为，庄颜会松开楚佩，是因为胸腔内的氧气不足，所以她才不得不将楚佩给放开。

然而，就在刚才，庄颜纠正了两人错误的认知。

接着，庄颜幽幽地抛出一个问题。

庄颜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是捂住她的嘴，攥住她的手腕，而不是直接拽住脚踝，掐住她的脖子吗？”

“……为什么？”庄诗书表情发蒙，十分配合地问道。

只听庄颜轻描淡写，风淡云清地回，“因为在脖子上和脚踝上留下的痕迹，显然是他杀。而手腕上留下的痕迹，可以被鉴定为在与被害者双双落水时，在被害者身上所不慎留下的牵拽痕迹。”

什么？

他杀？鉴定？被害者？

完全没有料想到的答案令庄诗书目光呆愣，背后莫名一片毛骨悚然。

“庄颜……你他妈的到底在说些什么？！”直到现在，庄诗书仍然一句话也听不懂，终于，她耐心售罄，爆炸了。

“意思就是说，”面对着庄诗书的暴躁情绪，庄颜的情绪依旧十分平静，只听她徐徐道，“……就算七天前，我真的将她在湖中溺死，在没有监控摄像头的情况下，以及在你目睹是她最先先动手的情况下，她只会被视作为被水草绊住脚踝，或者是大腿不甚抽筋，所以才不幸溺死，而我，并不需要承担任何的法律责任。就算到时候当真被发现她溺死的原因是我……也不过只会判我防卫过当而已，而不是所谓的蓄意谋杀。”

一下子，庄诗书瞬间没了声音。

她怔怔地望着庄颜，背脊发凉。

作者有话要说：括弧：以上的内容都是我胡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