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有那么一个说法——

执行者的核心竞争力，便是体现在他们对小世界中人物的情绪影响上。

当然了，这并不是鼓励执行者们去做海王和人渣，因为《手册（新编）》中明确规定了：不得恶意玩弄小世界中人物的感情，违者后果自负。

联盟今非昔比，执行者的权限被提高了，小世界里的人物也不再是能被既定命运拿捏的软柿子。他们的故事或许早就被写在了书里，但谁又规定，写在书里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呢。

也因此，哪怕未达成预定结果，执行者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也变小了许多。小世界保留了设定关系，以及总体的大框架，然而发展路线却并不受严格的剧情控制。

只要别团灭，以及灭世，就都不是大事。

弗禾想让季陵产生大的情绪波动以便勘测阈值，就得先知道，这人最在意的是什么东西。

当然，最先排除的，便是他这个没什么卵用的弟弟。

可弗禾嘴上当然不能这么讲，重新挨着季陵坐下后，他很狗腿地把自己剩下的另一小半瓶水拿出来，捧到了对方面前。

“姐姐，辛苦了，喝水！”

季陵有双漂亮的丹凤眼，此时半阖，盯着瓶子不动弹也不说话。

弗禾又晃了晃水瓶，然后目露恍然，在恍然之中，又带着点不好意思，“这水我喝过了，你嫌弃啊。”

沉默，等同于默认。

季陵甚至自己拿了一瓶新水出来，视线挪向窗外，慢慢抿着。

弗禾讪讪收回手，拧开瓶盖，自己含了一大口。正值车轮碾过了一块很大的路障，突如其来的剧烈颠簸，令他动作流畅地将嘴里的水全都喷在了季陵的白裙上。

水渍迅速洇开一大块，湿布料很快沾在了腿上。

弗禾“手忙脚乱”中还特意瞥了一眼，当然，他并没有任何旖旎的意思，只是再次确认，进化后的凡约种真是拥有很强的模仿能力。

线条轮廓跟女孩子基本差不多，如此精通变化和杀技，又足够年轻，将来待解锁的成长空间必然很大。毕竟，世界已知最强的凡约种，也只是株五级的老松。

“对、对不住！我、我给你拿东西擦擦！”

弗禾动作慌张，脸迅速红了一片，可手边却没有纸巾或手帕之类，眼看即将引起前座几个汉子的注意，他一脱外衣，“唰”地盖在了季陵的腿上。

季陵：“……”

这个小插曲，令弗禾成功收取到了三十七个阈值。

不多，但聊胜于无。

随后，他能感觉到，季陵挪了两下，他们之间的空档更大了。

没多久，外套也重新回到了弗禾自己手里。

相信如果不是周边的人那么多，季陵才不会捏着鼻子承下这份情。

还衣服时，他的表情要多臭有多臭：

“下次再想吐东西，请你捂住嘴，或者，往你自己的身上吐。”

弗禾顺从地穿上外衣，裹紧自己，再没去触他的霉头。

心里则道：喔，果然是有洁癖。

验证完第一个标签，他几乎马上就想验证下一个。

强行按捺，只等入夜。

夜晚，是很多非人异种选择活跃的时间，它们或者是惧光，或者是本身就具有暗属性，又或者是纯粹害怕在白天碰上自己的天敌。

而人类中的大多数即使成为了异种，也需要适当的时间来休息，这是他们多年的生活习惯所致。

在人类轮岗看守自己的领地时，总会有些非人异种在暗处躁动地跃跃欲试。

车里的环境并不适合睡觉，一则是蜷着身子不痛快，二则，从前也不是没出现过腐蚀类异种直接钻出地面吞车吞人的例子——

可能夜里刚入睡时还荒芜坚硬的土地，第二天就忽然变成危险遍布的沼泽泥潭了。

保险起见，一行人都没有留在车里，大家找了一块水泥地，并在周围画圈，撒上特殊的药粉。领头的络腮胡蹲在地上一阵摆弄，像模像样地置了几个陷阱。

“不是我说，就空城外围的这些雇佣兵里，我们俞老大，绝对排得上这个。”

先前质疑弗禾和季陵是否为亲姐弟的汉子在观摩了一会后，用大拇指点了点俞勇佟的方向，特得意地跟弗禾唠上了嗑。

“看得出来，本事够可以啊。否则我姐姐也不会请你们来帮这个忙。”

“嚯，这么说，还得是你姐有眼光呗。”

弗禾扬了扬眉：“那可不。”

远处休憩的季陵闭着眼，似乎不想瞧见他的嘴脸。

弗禾并不在意。要跟观察对象把关系处好，是个费时的过程。

脚尖悄无声息地蘸了一点粉末，用系统做了一遍成分解析，盯着结果，他不太意外。

如今的形势是，哪怕人类中也出现了不少凡约种，但综合实力和数量比较下来，依然是劣势的一方。

人类处境艰难，但利用智慧，总算也制出了一些保护同族的利器。

这种利用光属性凡约种的身体组织，以及多种毒牙毒液混合制成的粉末，就是其中一种。

效果上，能抵御大多数非人凡约种的入侵，但却不是全部。

例如现在距离他们三公里的一条两尾长蜴，四脚趴地口吐长信，眼珠竖成一线，它左右晃头摇摆，就不怕这个东西。

……

凌晨两点，正是轮岗者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刻，这个大家伙早就饿得受不了，眼放绿光，发起了它最猛烈的袭击。

陷阱被触碰后几乎只发挥出三成的作用就被一毁殆尽，至于那些药粉 ，也早就被这蜥蜴的两条大尾巴给扫到空气里面了。

雇佣兵们的随身武器从不离身，因此睁开眼后很快就可以迎敌。而夜行经验里很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在遇险后打开强光灯。

“是条大蜥蜴，动作猛得很！娘的不管它怕不怕光，赶紧点上！不然老子看不见！”

一人在喊完这声后，却是无人做出相应的动作。

黑暗中有人惨叫，空气中散开一股不容忽视的血腥味。

俞勇佟将一把铁棍样式的武器抡出了风声，随着“砰砰”两道实响，异种被击中，后退开始蛰伏蓄力。

俞勇佟的夜视能力较强，他一边紧紧盯着异种，一边指挥队员，嗓音里的紧张和痛恨交织，却是铿锵有力的。

“大家聚拢！强光灯失效了！罗子把张现扶到一边去，阿翔，你跟我一块，把这畜牲赶走！”

阿翔便是先前扬言要撕掉异虫的汉子，也是队伍里能力仅次于俞勇佟的人。

可是，对上这蜥蜴皮，他还真撕不了。

就连俞勇佟也只能靠力量带来的惯性将它一次次逼退。然后没过几秒，又会有下一轮的强横扑咬。

所有人的额角都带着冷汗，一刻也不敢松懈地防范着异种的暴起。

名叫罗子的雇佣兵左小腿已经被咬得近乎截断，此时一声不吭地爬到季陵边上，用气音来央求：

“这只异种近乎三级，季小姐，您再不出手帮忙，我们都敌不过它。”

弗禾看得很清楚，季陵的手在握紧之后，又渐渐地松开，

“双尾蜥蜴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们谁身上带了吸引它的东西？”

大概是太过震惊了，罗子顿了好几秒，才有些激动地说：“怎么会！我们小队一向最求稳妥……”

可这位罗子此时的行为恰恰失了稳妥，双尾长蜥已然尝过他的血，正想继续畅饮，嚷嚷声使他的存在感倏然变强，暴躁的蜥蜴一个转头，毫不停留地跃过拦截，往这边冲了过来。

尘土沙石被腹甲蹭得乱飞，这只冷血爬行动物的体型和咬合力都是绝佳，颌骨张开时，森森的尖牙上还泛着夜色也掩不住的冷光。

弗禾一直都是紧跟着季陵，而罗子又像个口香糖一样黏在了他们身边。这就导致，当那两条粗砺的长尾狠狠抽过来时，三人全成了靶子。

而作为众目睽睽下的“废物”，弗禾只能硬着头皮吃下这一记。

顿时，整个右臂如同被粗棍打了一棒，火辣辣的疼痛感伴随着肌肉的层层撕裂，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

接下来的场面稍有些血腥，弗禾摔到地上滚出一段距离后，微乎其微地挑了下眉，然后别过了脸。

喷薄四溅的血液落在地面和旁边的树木丛中，空气里传来血肉搅动和骨骼碎裂的声响，听得令人牙酸。

最终，在野兽类似呜咽的最后一点低吟后，周遭归于平静。

几个人缓了缓神，才慢慢围了过来，用脚踢过蜥蜴的尸体。

“死了，一点儿气也没有了。”

“嚯，季小姐，不出手则已啊。”

有人竖起大拇指，但也有人愤愤道：“她这么能耐，早点出来不就好了，那样罗子根本不会受伤！”

弗禾弹掉肩头一小撮发腥的肉块，抓准时机插了一嘴：“没记错的话，你们才是收了保护费的那方吧，让我姐姐拼性命救你们这群大男人，是有多大的脸呐。”

他也知道见好就收，担心陷入无止休的争论，马上痛得“诶呦诶呦”，倚在树旁像坨软泥似地小口抽气。

意思很明确：脆皮是禁不住打的，所以要小心喽，偶尔碰瓷也是有的。

见终于无人来理会自己，且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弗禾正打算悄无声息地从系统里兑点药膏来涂，就有人忽然往他的手臂上拍了一下。

浓稠液体被快速涂抹开来，一股辛辣刺激的焦味蔓延，痛得弗禾差点原地去世。

夜色和血味之中，那股茉莉花香仍然明晰可闻，不用转头，他都知道是谁。

给人涂药的动作实在太粗暴了！

“这是什么东西……”弗禾呲牙咧嘴地想要往回缩胳膊，“好痛，能、能不能轻点……”

季陵却是如同铁钳一样箍着他的手臂，直到抹好药，才道：

“没伤到骨头，自己包扎吧。”

弗禾：“……行。”

旁人各自去休整打理时，也就俞勇佟过来说了句谢，简单问了下他们这边的情况。

季陵兴致缺缺的，竟没提出，有人在身上携带了吸引高级异种的物什这件事。

既然如此，弗禾也只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带着后怕道：“怎么到处都有异种，我是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赶紧离开吧。”

俞勇佟隐晦地瞥了季陵一眼，思量了片刻便同意了：“我也是这样打算，中途轮换驾驶员，不做停留了。”

季陵对他的态度不可置否，一副冰山美人的模样。

弗禾孤独地用纱布给自己包好胳膊，看在刚刚349点阈值进项的面子上，他再次挪到季陵跟前，很小声地问：

“姐姐，你是不是也受伤了啊？”

季陵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所以？”

顿了一下，弗禾道：“所以要治疗啊，耽搁下来肯定要出问题的。不然我帮你遮挡一下，你先涂药？”

他看季陵还不动弹，又加了一句，“刚刚那把捅进异种身体里的刀真的很厉害，不过我看到了，上面还有一道很深的豁口，应该不是什么特殊的装饰吧。”

几乎在他话音刚落，空气瞬间就凝滞了起来，季陵的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你看到了？”

弗禾的动态捕捉能力还不错，他全程目睹到，季陵有一把很锋锐的刀，就藏在他的背脊里。

对付异种时，那刀需从后背生生拔出，看着就极疼。

“对啊。”弗禾放低了声音，仿佛一个后知后觉犯了错的人，“呃，我不是故意看你的隐私，只是想关心你。”

也不知道季陵是否相信，那张瓷白的面容从阴影中一寸寸抬起，神色喜怒一时难以辨析：

“我用这把刀一共杀过八百六十七只异种，在第八百零一只时，它被掰坏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复原。”

“……八百多只。”弗禾吸气，表现出了寻常人该表现出的不可置信。

“季言灯，你说你想关心我，哈。”

一缕冰凉的笑意在季陵的唇畔渐渐蔓开，“怎么，那位季先生，就从来没有跟你提过这件事吗？”

弗禾还真不了解这里面的猫腻，摇摇头道：“你指的是什么？难道爸爸知道你这个样子吗？”

随着与目标角色聊天的深入，系统也终于解锁开了季陵的更多资料和履历 。

弗禾扫了两眼，跟着一顿：嘶，好像有点难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