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赫特公爵还是带着那股谁也不放在眼里的高冷，默默地站在他们约定好的地方。

这次的公爵换了一身衣服，没像上次一样穿的正式，倒是奇奇怪怪地穿得花里胡哨——他甚至在领口别了一朵骨刺蔷薇。

西克子爵“吁”一声勒紧马绳，左左右右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带着点微笑说道：“公爵阁下，我们这是准备出发吗？”

“对，”公爵瞥了一眼，对西克子爵的言下之意了如指掌：“我一个还不够？”

“够，当然，您愿意出手是我们的荣幸。”西克子爵半点不爽没有露，尽管他的口气听起来很像是“您牛皮吹得真大”。

纳赫特公爵对于这种小孩子的心眼不以为意，笑了一声，披风一甩，轻松隐藏于夜幕中。

“你们尽管去，”公爵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回响，听起来快要打个哈欠：“遇到危险放着我来。”

西克子爵尽管对这种无形装X的行为感到无语和不靠谱，但是不管怎么样，对面是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血族公爵，在众神还未曾离开尘世之前就已经在这世间体会风花雪月、星移斗转。

毕竟爱维格老师已经这么强大，还是能被公爵漫不经心地一眼看穿。

“走吧，法奥耶……哦对了，”西克子爵刚想挥起马鞭，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地再次对着半空说道：“公爵阁下，能否麻烦您为我们指个路？”

万籁俱寂，半空中半晌才传来一声叹息，好似一位老者看到了自己没谱的晚辈——公爵用一朵漂浮在半空的骨刺蔷薇作为指引，引着两个“没啥用处”的人类往一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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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维格和雪岑特在影域里呆得无聊透顶，兰特恩慈则漂浮在半空中睡得人事不省。

影域类似于现代社会的无重力环境，在里面很难控制身体，不过好在能使用魔法——爱维格为自己和雪岑特召唤来了藤蔓吊床，兰特恩慈则开心得凑到了爱维格身边，三个人就这么在一片浓郁的黑雾里，一起补着这些天落下的觉。

大概是心里装这事儿，爱维格睡的并不安稳。她一会儿在自己家里，为了艾尔利希拉稀的成绩焦头烂额，一会儿又回到了矮人族，因为首领夫人的擅自行动而头痛不已。

她强大的逻辑思维在梦里发挥的作用，仅仅是把这俩事儿串在了一起。

不知不觉，她好像再次身体一轻，回到了那个雨夜里。她再次听到了化着妆的舒瓦茨抱怨，唉声叹气自己这些天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爱维格却没有像现实生活中一样，立刻许诺用一顿好酒安抚团队成员。她怔怔地看着周围的几位与自己共同走过无数岁月的同伴，泪水已经不知不觉划到了嘴角。

“舒瓦茨——不，艾米丽。”爱维格的笑容让泪水弥漫整张脸蛋：“我们立刻就去休息吧。我们已经连续一周没怎么放松过自己了，就去你一直想去的特罗姆瑟好不好？”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淹没在雨声里，是欢呼，是笑容，雨滴明明被车顶隔绝，却不知为什么，好像也模糊了爱维格的五感，让她看不清楚、听不分明。

“舒瓦茨，你觉得怎么样啊，舒瓦茨，”一股无言的恐惧束缚了爱维格的内心，使她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声音：“这次度假的钱我出——我们一起好不好？！”

周围的一切都在褪色，舒瓦茨的背影好像被什么强行抹去，不仅看不清，甚至还要从记忆里彻底被擦除。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爱维格几乎要哭嚎出声，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泼透了水的水粉画一样，缓缓流逝在一片水雾里：“不要离开我！”

“爱维格！！！”

一声大喊彻底将爱维格拽出了水雾里，小个子女巫猛地睁开眼睛，泪水从脸颊处滑过，直接漂浮在了半空。

她使劲抹去眼泪，定睛一看，看到了雪岑特和兰特恩慈担忧的脸。

“你还好吗？”兰特恩慈瞪着亮闪闪的大眼睛，她揉着一只耳朵，整张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你刚才突然就开始哭喊起来，我吓得赶紧把主人叫过来了……”

雪岑特看上去也刚醒不久，微卷的头发有点炸。他赶紧把爱维格扶起来，像哄小孩子一样，不甚熟练地拍着小女巫的背：“是做噩梦了吗？”

爱维格闭了闭眼，很快从那股能让人沉/沦的怀念中挣脱出来。

“不，”她带上安抚的笑容：“是好梦。”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睡觉了？”爱维格好像从未曾在梦中哭喊过一样，眼神清亮，有点尴尬的揉了揉脑袋：“要不你们再睡会？首领行动了吗？”

雪岑特看着已经彻底恢复正常的爱维格，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他攥紧了放在爱维格背后的那只手，才忍住没有上前轻轻抱一下小女巫。

为什么她好像永远不会被情绪影响，所思所想所感全部都会被理性控制，无论发生什么，永远能在下一秒立刻寻找解决方法。她好像天生知道“感情于处理事情上没有任何帮助”一般，但是却每一次都能感知到他人的情绪。

在第一次逼问的时候带着抱歉的眼神，在每一次于拉文德尔公爵对峙中坚定站在自己这边的态度，还有从未曾问过自己的过去，却好像一切了然于胸，但是却半点不曾开口问过。

她永远愿意当所有人的后盾，可是却不相信有人能成为自己的后盾。

这绝不是爱能成就的性格和思维模式。

雪岑特诸多思绪在几息之间划过脑海，却还是在最后遏止住了想要询问的好奇心。

现在不是时候，不是时候。他闭了闭眼，重新展开手掌，换成了安慰般的拍肩。

我还没有资格询问。年轻的公爵在心里默默地说着，重新控制好了情绪，把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倾听者。

爱维格倒是没注意到雪岑特一秒之内过脑的庞大信息量，她习惯性地收拾好了情绪，从吊床上一跃而下，看向影域出口的位置：“过了多久了，首领夫人还是没什么进展吗？”

“首领夫人还在看着文件，”兰特恩慈说道：“不过她挺心不在焉的，过一会儿就要看看门口。”

“好吧。”爱维格揉了揉脸，伸了个懒腰：“比起西克子爵他们，我们的活要轻松多了——”

她一个“多”字儿还没念完，影域的“大屏幕”就一阵颤动——首领夫人似乎接到了什么信息，大步走向大门口。

门口守着的机械守卫正闪烁着指示灯，它扭过头，发出的声音却是首领的。

“我出去转两圈，你们不用跟着我了。”

爱维格倒是对这个功能叹为观止：“不愧是矮人族，这玩意还带录音功能？！”

机械守卫在播放完了录音之后向首领夫人汇报道：“首领阁下向东边去了，目前还在巡逻守卫的视野范围内。”

“这一代的机械守卫几乎等同于公用一个脑子。”爱维格想到了之前差点被这群钢铁怪物抓到的经历。她摸了摸下巴，感觉虽然每一次矮人族都会公开机械守卫的图纸，但是其内部构造却未必真的如图纸上写的那么简单。

“难怪女王如此忌惮矮人族，”爱维格喃喃道：“智商这玩意确实不和外貌挂钩。”

首领夫人只沉思片刻，下令道：“让三个机械守卫隐身跟随，不要跟丢了。一会儿你跟我一起走。”

“遵命。”门口的机械守卫回复道，它的指示灯闪烁着，似乎在把首领夫人的命令传达出去。

比利先生急匆匆从大门口跑过来，很快和首领夫人汇合。两个人被机械守卫捧在了肩膀上，极速冲着首领离开的位置跑去。

爱维格注意到，之前还能把地下酒馆踩得“砰砰”作响的机械守卫在跑动的时候居然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丝滑得似乎在湖面上飘——光速后退的景色让人在影域中也有点晕车。

“看来矮人族也没有那么坐以待毙，这机械守卫如果大规模生产，也不是不可能和哪个国家打一架。”爱维格感觉自己似乎把矮人族想的有点太简单了。

影域的视角可以自如操作，兰特恩慈按照爱维格的要求，把视角对准了疾驰中的机械守卫。

机械守卫的外观如同高大的重甲步兵，跑动起来身形流畅，即使作为装饰品，也着实美得充满压迫感的荷尔/蒙。

“哦，天，克里斯看到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爱维格摸着下巴，想起了一直对魔法机械非常着迷的克里斯，思维一时间有点跑偏：“矮人族开放留学名额吗？”

雪岑特本来有一半的心神在关注着爱维格——他实在有点担心那个在梦中哭喊的小女巫。但是看到爱维格没啥事的样子，年轻的公爵很快就被帅气的机械守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大部分男生都没法拒绝这种自带震慑气场的机械造物，雪岑特也不例外。精灵族对机械并不是特别在乎，他们大部分人都有着极高的魔法天赋，自然而然就会忽视这些智慧凝结出的物什。

“这个东西很厉害吗？”雪岑特眼神被奔跑中的守卫揪得紧紧的，即使偏过头凑近爱维格，他的眼珠也好像那些现代里常见的“无论走到哪里，这幅画的眼睛都会看向你”的画，半点舍不得离开。

“辛芙妮大校说不太好对付，这些守卫的盔甲用普通的剑劈不开，他当初是用被祝福过的……”爱维格说着往雪岑特那边一瞅，发现这家伙的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影域出口，像是那些被电视吸引的青少年一样。

阿文图尔琳公爵尽管身上依然残留着青涩气，但自从他们认识到现在，公爵还是极少表现出这么孩子气的样子。

她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嗯？祝福什么？”雪岑特听到了笑声，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转过头一看，发现爱维格笑得前仰后合。

他难以控制的被小女巫的笑吸引，不由自主地也露/出一个笑来。

兰特恩慈则体贴地把藤蔓吊床拖到了远处，已经盖着自己的披风睡得四仰八叉。

“没、没事，”爱维格摆摆手，忍俊不禁：“没事没事——哈哈——我刚说到哪儿啦？”

“哦对，他们的盔甲是特制的，一般的武器砍不伤他们，后来大校是用被祝福过的弓箭解决了守卫。”爱维格咳嗽几声，努力把表情掰回了“正常”的笑容：“嗯，虽然矮人族不喜欢魔法，但是他们确实没有轻视过魔法——那个反魔法机械就够魔法师们吃一壶了。”

两个人就魔法机械聊了几句，说到了敦可布劳的课程，雪岑特表现出强烈的想去敦可布劳旁听的意愿，尽管他的年纪已经超过太多了。

“这件事可以商量，毕竟我国于精灵联盟是盟友，留学而已，又不是打听什么机密，我觉得女王应该会卖这个好——诶！”爱维格说着，想往后退一退，坐到吊床上，结果差点一屁/股蹲空。

她被雪岑特拽起来，才发现身后的吊床已经离自己起码十米远，兰特恩慈睡得呼呼的，远远还能看到她微微抖动的大耳朵。

于是她就只能和雪岑特坐到了一起。雪岑特带着点无人知晓的雀跃，和爱维格坐在一起讨论着魔法机械。

他尽可能集中注意力，但是两人头一回在“无人区域”离这么近，纯情的公爵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把自己绷成了一根笔直的旗杆子。

——哦，如果他发现身后的兰特恩慈支棱起一只大耳朵，雷达似的朝他们这边转过来，公爵会不会气得把贴身侍卫发配到龙族岛屿去？

“旁听我需要准备什么吗？”雪岑特在晃悠悠的吊床上艰难地坐直，心跳声大到几乎要冲口而出。他咳嗽一声，开始把话题扯跑偏：“唔……爱维格老师要不帮我参谋一下？”

雪岑特【害羞】：嗯……怎么和爱维格多聊两句呢？

他完全没注意到，四面八方都是兰特恩慈。

兰特恩慈，一位热爱八卦吃瓜的憨憨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