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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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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裴开项要回来了。

独子失踪,我不知道裴琳琅改如何面对他的叔父,裴开项又该如何面对裴家那些心怀鬼胎的人。

我只知道,留给我处置田诠的时间,不多了。

近几日的群臣战战兢兢,十分识相地不往我跟前凑,也无人站出来为田诠说情,就连田冲田议都瑟缩了起来。

诸侯王与田诠勾结的证据完完整整地摆在众人面前,田诠哭天抢地,说是诸侯王陷害。我没有说一句话一个字,摆摆手就叫人将他拖了下去,收押大牢即日问斩。

田冲与田议站在殿下噤若寒蝉,看也不敢看我。我觉得好笑,点名问道:“田诠之事,你们父子可知道?”

“我们……全然不知啊殿下!这逆子竟敢做出此等伤天害理祸国殃民之事,是我田家之耻辱更是大齐之危害!微臣愧对陛下与殿下,教子无方才让这竖子惹出许多祸事,殿下明察秋毫,逆子死不足惜、咎由自取,微臣……无辩无言!”

“不知道?”我笑了一下,“那他的钱都到哪儿去了?田诠似乎并没有分府别住啊,俸禄应当还收归在田家的主账里吧?”

“俸……俸禄确实是,但这贪污之财……臣等属实不知啊!”

“知不知也不是你们说了算的。”我理了理鬓角的发丝,“我已命彤管使和御史台彻查田府内账,现在……应当已经到你家门口了。今天往后,田家相干人等皆免职歇朝,何时返朝,就等事情查清楚后再说。”

下朝后,田议终于憋不住来找我。他满脸阴鸷,眼睛血丝满布,眼下乌青,一身戾气地冲进我的广明殿。彼时我与方通正在议事,瞧见他便让方通先去偏殿等候。

“什么叫免职歇朝?”田议死死地盯着我,“殿下不是答应过裴相吗?”

“裴相还答应过我要狠狠挫败阿勒奴的锐气凯旋而归,他做到了吗?”我直视着他,“治粟内史乃九卿之一,不是谁都能做的,你们田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做成什么事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今还有脸面质问我,来向我讨要官职。田议,喝花酒别把脑子喝坏了。你如今有这功夫在这儿跟我争论,倒不如去大牢里看看你的好兄长,那或许……哦不是或许,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田议没有说话,眼神越来越冷。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用这样的眼神,以往的他或谄媚或虚假或谨小慎微,看的都是我长公主以及卿主的身份,可如今,他的眼里有杀气——他想把我杀了。

他转身离开,将殿门狠狠摔开。“咚”地一声把侍女宦官们都吓了一跳。我无动于衷,让方通重新回来谈事。

“殿下与驸……与田议还是要维持一下样子才好。”方通道。

“我知道。只是最近很烦躁,不想同他虚与委蛇。”我皱眉,“田家的人我一个都不想看见。”

方通点点头:“那治粟内史这个位置,殿下更加要换上自己的人了。公主可有属意的人选?”

我开门见山:“有,就是刘勉。”

方通认可:“最佳人选。所以殿下今日宣臣前来,是想让臣做这个保人?”

“没错。”

因外族战事,方家与裴家过节甚深,方通又是永安大长公主的外孙,皇亲国戚、外邦贵族、三朝元老,由他打头推荐刘勉再合适不过。可只要他应下做这件事,他在朝中就再也无法以中立的姿态行事,即使无心,也会被有心之人扣上帽子——他是我的人。

“后果我不说你也清楚,我只问你一句,愿?不愿?”

因西域血统,方通的眼眸是异于汉人的金瞳,他看着我,如琥珀般澄明:“愿为殿下效力。”

-

在裴开项到来之前,我将刘勉擢升为治粟内史,方通提请推荐,朝中不少人附和赞同,我佯装深思熟虑的模样回去考虑了两日才下懿旨。

田家的账一时半会儿查不完,我也没打算查个彻底,只不过等裴开项回来,装作给他面子再收手罢了。战事上吃瘪,田诠也要死了,若是田家再倒了,那我们裴开项裴大人可就哄不回来了,到时候倒霉的还是我。

田诠之事也不用再过多纠结,人证物证俱在,诸侯王也已死于马下,是该轮到他了。

我从十四岁开始就盼望这一天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

大狱阴暗潮湿,窗户高悬,烛火昏暗,铁铸的牢笼缠绕着枷锁,田诠一身囚衣坐在最末端的牢房里,枯草粘在他的身上头发上,佝偻着身躯背对着我,月光清泠泠地洒在他身上,颓败又苍凉。

我让侍从们都下去,用指甲敲了敲牢门,喊道:“田内史。”

田诠身躯一震,并未回头。我挑了个还算干净的板凳坐下,掸掸手上的灰尘,笑道:“在牢中待了几日,感觉如何?以前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

田诠猛然回头,怒目而视:“姜毓卿,你别高兴得太早。杀了我,你以为裴相会不知道你的企图?你以为你还能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地示弱?况且二公子为了帮你还搭上了性命,你就这么对我们这么对裴家!裴相不会放过你的,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你是谁,没了你,满朝文武有的是人想赖上裴开项。你以为你自己,你们田家有多重要?杀了你,裴开项非但不会要了我的命,他还会立马找好下一家。

“就算裴开项看出来我不顺从他又如何?他不照样只能扶持我?我们本来就是利益相连,只要利益的链条够长,我们再不待见彼此,也能一直相安无事,除非这根链条断了。姜旻不待见他,诸侯王也不待见他,他要保全裴家在朝廷,在大齐的名声,他想出兵讨贼破虏,为求名正言顺,只能与我结盟。他没办法。而你的死,他如今远在天边,更加没办法了。

“我知道这些田租肯定不止你一个人拿了,或许他裴开项口袋里也不少。他若真想保你,早就一封书信寄给裴开岫让他把你救出来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想明哲保身,我不去找他们麻烦,不查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就谢天谢地自己逃过一劫,哪还会节外生枝来救你呢?你啊,就是出头鸟、替罪羊,捞的少,死的早。与虎谋皮,蠢货一个。”

看着田诠愈来愈狰狞的脸,越骂心中越畅快,我仰天长叹一声,多年来的郁结一下子纾解:“先帝与太后的死,你们是罪人;裴仲琊的死,你们也是罪人!还有韦莯,当年你说韦莯难产而死,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她身怀六甲,看见你与庶母私通,被你活活打死。这一笔笔血债,我迟早要你们田家、裴家,全部还清。”

“我……我……”田诠瞳孔收缩又放大,两股战战,牙齿哆哆嗦嗦,语不成句,“我……我没有,至少先帝太后之死与我无关,还有……还有裴仲琊的事情和我也无关啊!二公子是自己要引开追兵这才失踪的,怪不得别人啊!”

无名怒火从心底陡然窜上来:“怪不得别人!?若非他裴开项权欲熏心,又怎会做出囚君弑君之事!若非你们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又哪里来的胆子害我母亲!若无这桩桩件件,我和裴仲琊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他又何至于去前线游说!你们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却说跟自己都没有关系?”

怒极反笑,我死死地盯着他:“我会让你知道,这些事和你们有没有关系。”

田诠仿佛是听懂了我的言下之意,突然发了疯似的爬过来,双臂极力伸出铁栅想要抓住我的衣袍:“你不许走,你不能走,你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我弟弟是你的夫君,你一个女人怎敢杀你的夫兄!你不是陛下,你不是皇上,你不可以!你不可以!”

我将衣袍一掀,不让他碰到分毫,笑道:“我现在不是皇帝,并不代表以后不是。田议现在是驸马,并不代表以后还是。就像你如今是活人,也不代表……你明天还是。”

-

田诠死了。腰斩。正午时分于菜市口行刑。

听说田冲与田议都没有去亲自殓尸,只是叫家中的奴仆去收拾,放进棺材后便急急下葬了。

刘些刘勉清扫了一大批原治粟内史治下官员,我点名叫太仓令郑辽留下,余下随他们安排。

不多日,楚国韦氏来信——是韦莯的母亲冉玄。自韦莯故去那年匆匆一面,我便再没有见过她。那时的她尚不足四旬,却一夜白头,形容枯槁,犹如老妪。灵堂里,哭声、颂歌声、祷祝声,混乱不堪,只有她静静地凝望着棺椁中苍白无声的女儿。

“太可怜了,不过是丈夫要纳个妾,如此寻常之事有什么好寻短见的呢?”

“所以说女人肚量要大点,说什么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女人的肚子里才是要乘船呢。”

“田家,多富贵的人家,田大郎多好的前程啊。哎……可惜了可惜了……”

无人在意韦莯真正的死因,他们掩盖了真相,把她包装成一个妒妇、愚妇、怨妇,这样她的死,她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有了合理的出口,无人再愿意去深究。

可冉玄不信韦莯是自戕,以至于在这五年里,人们开始把她当做疯子——一个失去女儿的疯母亲。合情合理。

如今,她终于可以摘去这个无端扣在她的身上的枷锁,将自己从五年前的光阴中解救出来。

楚国寄来的书信就短短一截书帛,我不过瞟一眼便能看完,却是如何都放不下手,纸短情深,力透纸背——

“百求鬼神,终得因果。小女瞑目,老身无憾。但为殿下,肝脑涂地。”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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