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小九定定地看着投影里的画面，一时间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

只见——

初雪如絮，一簇一簇的，自空中而落，纷纷扬扬地蛰伏在红墙铺着黛瓦的屋檐上。

冷宫门前。

“筱玖……”

“姐姐……”一个六岁大的孩童泪眼汪汪半跪在雪地里，死死抓着筱青的手。

“现在只有你我，你老实同姐姐说，那花瓶，真的是你失手打碎的么？”筱青沉下脸，十几岁的眼中尽是执着。

筱玖一愣，回想起皇后殿中那独坐高台之人所说的话，稚气的脸上霎时间变得越发苍白，低垂着小脑袋，唇颤抖不已，“是，是我……”

筱青咬紧后牙关，垂手抚上她的后脑勺，“你放心，在这冷宫里头好好伺候郦妃，姐姐一定会带你出去。”

一阵风裹挟着树梢簌簌作响，筱玖走向西院，强忍着心里的委屈，没有再回头，小手一抬，用力地抹去眼角的泪，加快了脚步。

冬雪纷飞，树上的寒梅又多开了几朵。

“骆妃娘娘，如今那郦妃入了冷宫，已是穷途末路……”紫袍太监哆哆嗦嗦打了个寒噤。

“少废话，这药，你不送，自有旁人送。”

紫袍太监垂首，“奴才遵命。”

骆妃一记眼风冷冷扫了过去，厉声呵斥:“何人在门后？”

片刻后。

“娘娘，人带来了。”

骆妃瞥了眼门口的侍卫，慢慢悠悠踱至门前，低头打量着侍卫手里那个小丫头，“你便是小五？”

“是的娘娘。”小丫头跪在门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小脸。

“多大了？”

“回娘娘，奴婢刚满十八。”

骆妃垂手，一把捏住了她的腮帮子，“日后，便跟着本宫，但你必须把今日所见之事，烂在肚子里。”

小五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害怕却不能逃，只好哆哆嗦嗦点头。

西院。

“筱玖，来。” 一个极为温柔的女声自内寝飘来。

顾不上门前厚重的积雪，筱玖忙丢下手里的扫帚，快步跑进门，“娘娘……”

“这日子越发冷了，这手炉你也拿着暖暖。”

筱玖站在窗边，看着姿容妍丽的鹅黄薄裳女子，费力地努了努唇，“不必了，娘娘。娘娘自五年前诞下三皇子，本就落下了畏寒之症；这手炉是娘娘好不容易从圆嬷嬷那里用了大半个月没日没夜的针线活换来的，娘娘还是留着自个儿用吧。”

郦妃别过头，一双眼眸泪光闪烁，“说起我的觞儿，他也只比你小一岁，你年岁虽小，却是个懂事能干的。若是日后你有机会见着他，务必……替我好生待他……”

筱玖低垂下头，余光扫了眼方才骆妃差了圆嬷嬷送来的汤药，终究于心不忍，颤抖着声，哀求道:“娘娘，那药凉了，奴婢给您换一碗……”

“不必了。骆妃送来的汤药，又怎能让你这个小丫头为难？你只当对此事浑然不知。”郦妃望着门前的那口井，又瞥了眼井旁边的那棵柳树，似乎透过那棵被雪覆盖了干枝的柳树，望着另外一个人。

郦妃疲倦的那对眸子里，凝着泪，鼻梁之下，失了血色的唇瓣干涸枯裂，“只可惜，觞儿，为娘，再也不能陪你逛来年的柳林了……”

筱玖一直不知，为什么郦妃会唤三皇子秦流为秦觞，只当那“觞”便是三皇子的字，于是不再将此事记挂在心。

筱玖站在西院门口，重新拿起那柄被自己丢弃的扫帚，身后内寝传来的，是瓦碗碎裂的声响。

捏紧了手里的扫帚柄，筱玖小小的身影立在雪地里，鼻尖沾了绒花样式的雪，她的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年岁虽小入她，却极度厌弃这宫闱，郦妃生得那样美，平素又是待宫人们那样好的人，竟被人活生生逼着灌了药，毒死在西院中……

风雪加身，筱玖的眼皮越来越沉，扫帚柄已然先于她小小的个子，哗然坠地。

瘦削的身子陷入雪地里，顷刻间便要被雪掩埋，快要失去意识前，她感受到自己被一双手捞了起来。

重新醒来时，筱玖环顾四周，又听见了一阵腰间珠玉配铛的脚步声，忙咬紧牙关滚落在地，“奴婢，叩见皇后娘娘。”

将画面看到这里，小九心里一紧，原来自己这个人物身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过往，她觉得，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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