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预报有阵雨,照进窗内的日光泛起琥珀色,愈来愈浓烈。刑非也站在窗前切水果,抬头天还没暗,零零散散的薄云飘着,黄昏变得盛大。
丁零。
手机蹦出几条消息。
玉石不坟:【对不起我跟你道歉,这事儿我开始就不该帮她】
玉石不坟:【我也没想到她这么茶,找到你那了】
玉石不坟:【但你相信我,她说的那些全他妈扯淡,没有的事】
是她男朋友,祁玉,南临市小有名气的富二代。死缠烂打油嘴滑舌追得刑非也嫌烦,松口了。
压根儿没放心上。
非也:【嗯】
玉石不坟:【你别嗯,嗯的我害怕,我跟她真没什么,要知道她是这人早他妈让她滚了,现在也让她滚了,微信都删了】
嗷。
她问了吗,解释来解释去烦死了。
刑非也懒得回,端一盘水果出去,脚开对面没关严实的门。
许肆在房间,她象征性敲两下推进去。
“咣当,啪!”
许肆摁暂停的速度快,拍电脑的速度更快,陶瓷杯滚落地板,扩音器里一个销魂的“嗯”收住余音。
他回头,两人对上视线一个比一个淡定。
狂风奏起,窗户被吹得鬼哭狼嚎。
刑非也将果盘搁到桌角,许肆凳子后撤抱胸懒懒一靠,腿大剌剌岔开。刑非也下意识瞟一眼他下面,一切正常。
“Doi三部曲不好看,没剧情没前戏也不讲究镜头美学,不如看A片有感觉。”
许肆:“……”
这是你该跟我讨论的?
“嗯。”他低沉的发出一声,沙哑,带着即将成年的男性所该具备的成熟,成熟了,法律允许范围内一切合理,不必羞愧。
“但天亮着呢你也有兴致。”
“……”
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吧。
“还行。”他冷淡道。
刑非也撇撇嘴,“还行我看你也没什么动静,还是先吃饭吧,晚上再弄。”
许肆:“…………”
无语两个字不知道这么写。
他缓缓合上腿衣服盖住,刑非也已经带门出去。
她就这路数,十几年了都这路数。
两人是发小,许肆父母国外做生意常年不着家,塞了伙食费就把儿子托管给邻居。刑父刑母生意越做越大,也忙得不着家,暑假就让两个大的一人照顾一周。
这周轮到刑非也。
“吃饭。”
刑非也敲敲他弟房门。刑掌今年小升初,是个网瘾小子,通知必须提前半小时,一局游戏不结束坚决不出门,“嗷,马上。”
盐水鸭,鸡蛋羹外加一盘西红柿鸡蛋,“怎么又是老几样,就不能弄点新菜吗。”
小少爷一局游戏输惨了,看什么都恹气。
“不吃滚。”刑非也把汤勺从厨房门口往他身上抛,回身盛饭。他堪堪接住,摸鼻子不敢说话。
父母不在家,不听话还真会被揍。
许肆姗姗来迟,长身抵到吊低的餐厅灯,一脸我很酷,我生性不爱笑。
“肆哥,”刑掌拉长声音抱怨,“你在学校不是校霸吗,你怎么不治她。”
“治谁。”
这位声音更冷,冷得能冻死一池又一池的王八羔子。
两个一挨着就冰封十里的凑一桌,他个小少年很痛苦啊。
“没事。”
没事就算喽,许肆去厨房帮刑非也打下手。
窗外雨疏风骤,餐厅内暖黄色的光更显温馨,像一家子。
沉默的一家子。
没人说话,碗筷恨不能往生地相碰。
“我吃完了。”刑掌撂开筷子赶不及往房间奔,“碗。”
刑非也拉长音喊。各自收拾各自的碗是规矩,小少爷不情不愿折回来,再上演一段默片。
丁零。
为数不多的润色响起。刑非也摁开。
玉石不坟:【非也你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我当面跟你解释】
是真烦。
非也:【解释什么】
玉石不坟:【哎天热我知道你不想出来,打语音也行,你方不方便吧】
刚准备回【不方便】,语言已经打进。
算了。
她瞥一眼坐在隔壁的许肆,慢条斯理专心吃饭。根本不会管这种闲事。
干脆摁开免提丢桌上。
“非也,非也你听得到吗。”听筒会让人的声音变形,但这人声音光听就好听,变形了依然撩人。
刑非也软下嗓子,“嗯。”
祁玉这富二代其实长得不错,既高又白跟刑非也站一块儿还挺搭,学校里蛮多女生追,他鸟都不鸟,专盯着刑非也“骚扰”。大概也为那一片痴心吧,刑非也答应了。
“哎我真没碰过她,她是不是跟你扯淡说我带她去私人影院跟她睡了,问你要避孕药钱?”
刑非也没搭腔,照常夹菜,照常鸡蛋拌饭,余光里许肆也一切如常,没人在意他。
“去他妈的,四个人去的我睡他妈。”
祁玉向来脏话连篇出口成脏,刑非也听惯了,“她他妈跪着求到我家门口说她爸生意滑坡急需一笔资金,我看一个托福班的也不是不能帮,帮她拉来两个合伙人,那天就我们四个去的,她他妈可真能编,还睡了她,跟狗睡都他妈不会跟她睡,个死绿茶。”
“非也你不会真信了吧。”
最后一句语气变了,混进点心虚?希望得到否定答案的期待?希望对面真的相信他前面的话,抛开疑虑不再追究?
希望对面是痴呆。
“你信么。”刑非也突然问许肆。
许肆夹菜的手一滞,侧过脸看她。灯光下少年的五官明暗模糊,轮廓锋利而冷漠,眉眼,更是有股道不明的不耐烦。
沉默,长久的沉默。
好,“懂了。”
许肆:“?”
他还在思考就已经懂了?
“然后。”刑非也冲手机。
对面那人不傻,听出刚刚两句不是冲他说的,“你在哪,跟谁在一块,男的女的,在干什么。”
连环问扣过来,刑非也面色沉下。接他电话是听他解释,不是方便查岗。
准备挂,许肆出声,“祁公子晚上好,吃了吗。”
祁玉:“?”
这声儿他熟啊,还跟他的声儿有点像呢,不就是非也身边跟的那狗吗。
“许肆,你不在你家打飞机,跑到非也这干什么。”
“想打来着,非也让我晚上打。”
祁玉:“……”
他就听不得这贱声,“你两到底在干什么。”
“吃饭啊。”
“是正经吃饭吗。”
许肆敲敲碗沿,发出叮当几声响。
刑非也听不下去,直接挂断,“跟他贫嘴不拉低智商么。”
手机丢桌上她起身,“吃完自己收。”
然后离开了,背影带着一丝……气愤?气谁。
暮色笼罩,雨后空气焕然一新,闷而又湿。许肆收拾完打个招呼回房间,被杨氏可一串夺命call叫出去打球,跟一帮半生不熟的对对碰,半道儿,杨氏可往长椅上一坐,“不打了。”
没人鸟他,就许肆恩赐似的停他跟前扔他一瓶水,“有事儿说事儿。”
他就知道不是单纯打球,不然能这么猴急?
“分不分。”杨氏可纠结地看向许肆,路灯晦涩光影下,他眼角挂着一滴没干透的眼泪。
“……”
是边打球边飙泪啊。
一句“你往死里舔吗”憋回去,许肆清清嗓子自认为安慰道:“都出轨了不分留着过年?”
“是啊,新年礼物都准备好了。”
“……”
许肆冲他竖个大拇指,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靠,“那留着吧,反正你见着她就开心,出轨了你依然能见着她,开心就行。”
这……真是一个清奇的角度。
“有道理,那不分了。”
“……”
随便,舔狗的世界他不懂,他又没舔过。
“那你跟刑非也怎么样了?”
几个蚊子围着人腿转个不停,他瞧准拍下去,血溅当场,“她谈她的恋爱,我暗恋我的。”
他又拍死一只,“能怎么样。”
意思到现在没有任何进展,连舔狗都没当上。
“什么能怎么样,那祁玉就是只苍蝇,见到漂亮妹妹吸得比谁都快,跟磁铁似的,我们一块儿打球你没看着吗,不还是你指给我看的?”
许肆不急,杨氏可急,“你还没劝她分手然后在她面前表现让她考虑考虑你吗?”
许肆斜他一眼,心说这么简单?你追人都这么简单?
手撑到后脑仰头望天,黑漆漆一片,“劝了啊,她不分有什么办法。”
“不分你就不劝了吗,你去捣乱,去插足,去当小三啊?”
人们对于这种破坏别人感情的事听来都是嗤之以鼻,轮到自己兄弟或者姐妹就是鼓励鼓励再鼓励,谁有本事谁上位啊,管他什么道德。
许肆淡淡睨他,沉思片刻,“犯不上当小三,他两应该要分了。”
“嗯?真假的。”
许肆也开瓶喝水,发尾的汗珠顺鼻梁淌到嘴角,他顺手带掉,“晚饭时候他两吵架,祁玉跟一女孩睡了。”
“啊?真的假的!”
“真不了,”许肆起身跺脚,蚊子死一茬来一茬,就不是人待的地儿,“要真睡了刑非也不宰了他?”
“有道理,以她那性子。”
杨氏可也起身,两人不谋而合离开篮球场,“要真证实了她那群小迷妹不得排着队把人弄死?现在一点动静没听说,百分之九十假的。”
“而且据我观察祁玉他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虽然看到漂亮妹妹就吸,但顶多装个逼,吹几句牛皮,没有进一步进展。”
“嗯哼。”
许肆心不在焉,捏扁瓶子往垃圾桶丢。
杨氏可知道他这人喜欢把事藏心里,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有事没人说,渐渐就不爱说。他也是花了功夫才走进他心里,能说上两句话的。
现在做为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杨氏可觉得自己应该宽慰两句。
“不过有苗头,”许肆突然道,“刑非也眼里揉不得沙子,这两天估计得分。”
嗷,其实他也擅长自我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