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泽早已开始补课，几个准大学生不用再上课，也没有写不完的试卷，闲得发慌，于是商量着去爬山。

临水县城西边，山脉连绵，山谷间流水淙淙，是纳凉的好去处。

顾念晨正在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山里蚊子多，得穿长袖长裤。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

【酥皮猫咪】姐妹们，韩旭问我，明天能不能和咱们一起去爬翠霞山？

【浅夏温文】我都行。

【云卷云舒】+1

【云卷云舒】我就好奇，韩旭怎么知道我们明天要爬山呢？

【酥皮猫咪】额，这个嘛，我不是发了朋友圈，说要一起去爬山嘛，他看到了。

看着群里的消息，顾念晨很是为难：答应吧，见面了肯定尴尬，玩不尽兴；不答应吧，又太刻意，而且都决定了要对韩旭客气点。

纠结间，群里又刷出好几条消息。

【浅夏温文】念念要是觉得尴尬的话，我们也可以拒绝。

【酥皮猫咪】为什么是念念尴尬？！尴尬的难道不是韩旭吗？

【云卷云舒】就是，是韩旭被拒绝，又不是念念。

看到这儿，顾念晨觉得，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于是她压下心底微妙的不情愿，故作大度地回复。

【不念过往】我没关系啊，他想来就来吧！

【酥皮猫咪】好的，那我回复他了，到时候就可以让韩旭给我们拍合照啦！

【浅夏温文】好主意，嘻嘻！

【酥皮猫咪】而且，我已经蓄谋已久，要给我的《美男图鉴》再添一副，嘿嘿！

【浅夏温文】你没画过韩旭吗？

【酥皮猫咪】你不懂，以前那些都是练笔，像韩旭这种级别，我得沐浴焚香，认真来。

【不念过往】所以，郑泽也是你练笔的一环？

【酥皮猫咪】兔子不吃窝边草，姐妹们的人，不能上我的《美男图鉴》。

【浅夏温文】你要画也可以啊，不过画好了，得给我。

【云卷云舒】不过，我很好奇，念念为什么讨厌韩旭啊？

顾念晨一愣，是啊，为什么讨厌韩旭呢？她想。

不，她不是讨厌韩旭，而是讨厌像韩旭一样，被爸爸反复夸赞的那些学生。

只不过，大多数时候，这些讨厌的人也只是出现在爸爸口中，和她没什么进一步的交集，只有韩旭，硬凑上来，阴魂不散。

但这种阴暗的，难以宣之于口的嫉妒之心，顾念晨羞于承认，于是她虚张声势，“哒哒”地敲着手机。

【不念过往】哎呀，我也说不清啦！就是直觉！

【不念过往】就觉得他别有用心，你说他一个理科班的男生，有事儿没事儿的，和咱们学文、学艺术的几个女生凑一起干嘛呀？

【不念过往】别说他和郑泽关系好啊，他俩也不怎么一起玩。

【云卷云舒】可不就是别有用心嘛，冲你来的呗！

【酥皮猫咪】就是，韩旭可真冤！

【浅夏温文】好啦，念念不喜欢他，那就不喜欢，只是现在知道误会他了，以后做个普通朋友就好了。

【不念过往】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放下手机，顾念晨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个话题算是过了。

第二天，五人赶在暑气上来之前到达山脚下。山里清凉，溪水潺潺，一路上，大家走走停停，偶尔驻足在路边各色小吃摊上。这会儿，兴致来了，就下到河边玩水、抓鱼，好不快活。

顾念晨早就忘了尴尬为何物，脱了鞋，挽起裤脚，和苏然撩水嬉戏打闹，头发衣服都湿了，还好早有考虑，衣服也不透。

玩闹间，顾念晨不经意的转头，就见韩旭捧着相机正对着她，她一时怔愣，就被苏然泼了满脸水。

“哎呀，”顾念晨惊呼一声，也顾不上拍照的韩旭了，“竟然偷袭！”说着，手脚并用，又是撩水，又是踢水，一时之间，水花四溅，笑声阵阵。

终于玩尽兴了，也玩累了，几人坐在河滩上，摊开了，晒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刚躺了一会儿，苏然翻身坐起，“韩旭，我可以看看你拍的照片吗？”

“可以啊，有些是我抓拍的，你先看看。”说着，韩旭递上相机。

苏然接过相机翻看，“没看出来啊，韩旭你拍照技术不错嘛！”

“哇，这张好漂亮，念念快来看，是你哦！”

苏然这么激动，其余三人都好奇地凑上来，不得不说，韩旭确实很会拍照：柳枝低垂的河面上，顾念晨站在河水中，扭头看着镜头，笑得眉目舒展，另外半边脸上迎上苏然撩过来的一捧水，飞溅的水珠，在阳关下闪闪发亮，映着她开怀的笑脸，无论是构图，还是光影，都抓得很好，夏日的热情和快乐扑面而来。

只需一眼，顾念晨就喜欢上了这张照片，她心中欢喜，却莫名地不想让韩旭发觉，面上不动声色，一眼不错地盯着照片。

“韩旭抓拍的时机太妙了，也多亏了苏然那神来一笔，当然，我们念念也真漂亮，真是清水出芙蓉！”

听到宋云舒的夸奖，韩旭猜到了是哪张照片，心中窃喜，按捺不住去瞧顾念晨，见她眼神亮晶晶的，心知她也喜欢，便忍不住笑了。

温雯感叹，“真好看！快看看其他的，有我吗？”

“有的，每个人都有独照，也有你们的合照。”

大家翻看其他照片，不得不说，确实拍得很好，不过大多是四个女孩的，只有寥寥几张韩旭的。于是，苏然起身，“接下来，我担任摄影师！韩旭，先给你拍，我看那儿就不错，你站那块石头上·······”

顾念晨她们三个躺的差不多了，都坐起来看苏然给韩旭拍照。

“别说，韩旭确实帅，你看那身段，再看看五官，都可以参加选秀了。”

听到温雯的话，顾念晨转向韩旭，的确，摆脱了宽大的校服，只穿着简简单单的白T恤和休闲裤，配上他精致深邃的眉眼，就很亮眼了。

这会儿，他正听从苏然的要求调整姿势，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勾起，眼波流转，柔情四溢。

不多会儿，苏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不行了！我扛不住了！”

说着，把相机塞到宋云舒手中，拍着胸口，“交给你了，云舒！我怕再拍下去，我控制不住我的春心！”

顾念晨反驳，“有你这么夸张吗？”话落，想起谢师宴那天，两人在楼梯拐角的对视，她沉默了。

“你不懂！”苏然没留意她的异样，还在激动，凑到温雯耳边，“啊！我想到画什么了，咱待会儿不是还要继续爬吗？韩旭平时总一副温和带笑的斯文样，好想看他脸红气喘的模样！”

温雯偷瞄一眼韩旭，回头坏笑着打量苏然，“老实交代，你最近又看了什么漫画？”

两人的笑闹声就在耳边，顾念晨不由自主地遐想联翩。

拍完照，大家继续爬山，在山腰处的瀑布旁，感受飞流而下的水花，带起丝丝凉意，直扑滚烫的脸颊。休息得差不多了，继续爬，直至登顶。下山后，吃过农家乐，大家返程。

车上，韩旭扭头，见几个女孩子都累了，不复早上的叽叽喳喳，尤其是苏然，一会儿的功夫，就靠着宋云舒睡着了。

他趁机打开手机，低声道，“对了，我加一下你们的微信，建个群，晚上把照片发到群里，大家就能保存各自喜欢的照片了。”

待三人应声后，韩旭率先转向后排，加上宋云舒的微信，再把手机递给隔着走廊的温雯，“你俩自己加吧！”

不一会儿，就听温雯说：“好了。”

接过手机，韩旭若无其事地揣进兜里，闭上眼假寐。

回到家后，韩旭快速地洗了个澡，打开房间的电脑，等待相片导出的间隙，点开微信，查看三个新加的联系人，根据昵称，很容易就认出了宋云舒和温雯，他顺手改回真实姓名。

剩下的自然就是顾念晨了，“不念过往，什么样的过往呢？”他思索着，点开头像，是一张卡通图片，趴在窗边看月亮的小女孩，神情落寞，“她也曾像这个小女孩一样寂寞吗？寂寞的过往吗？”

思忖间，电脑“嘀嘀”响起，照片上传完毕。韩旭不再多想，迅速建群发照片，又开始翻看顾念晨的朋友圈，总共也没几条，最早的一条是庆祝高考结束。

放下手机，他开始整理电脑上的照片，新建了一个顾念晨的专属相册，又复制保存到手机上。

忙完这一切，他靠在椅背上，点着鼠标，一张张切换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有的可爱，有的搞怪，又或者开怀大笑，或者娇嗔满面。

韩旭不曾意识到，不知不觉间，他的情绪已被照片中的女孩牵动：因她的微笑而勾起嘴角，因她的搞怪而不自觉思考当时的情景，因她的嗔怒而回想谁惹她了。

来来回回，也不知道看了几遍，他终于停下，笑着摇头，真是生动活泼，和初见时的安静专注截然相反。

韩旭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念晨，是高二上学期，晚自习的时候，他和李文浩去教师办公室问题目。他们学校的走读生，可自行选择留校或者回家自习；住校生必须参加晚自习。每晚会有老师在办公室轮值坐班，学生可以去请教问题。

韩旭早就申请了在家自习，但为了和同学讨论题目，或者请教老师，一个星期总有一晚在学校自习。

那天晚上，站在门口，韩旭就看见和顾老师隔了两张桌的位置，坐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低头写着什么，长长的马尾垂落在后背。他看了一眼，直奔老师而去。

直至老师讲完题目，韩旭收拾好稿纸和习题册，转身离开时，不经意间一瞥，女生仍埋头运笔如飞，认真专注，就是写字的劲儿有点大，似乎有点不高兴。

许是出于好奇，韩旭开始观察她，大半个学期过去了，他注意到，只要顾老师在值班，那个女生就坐在同一个位置，同一个姿势，永远在低头写作业，仿佛她自成一个世界，如同山谷的兰花，自顾自美丽。

他知道了她的名字，顾念晨，是顾老师的女儿，文科班的，和他同级，是一个恬静的，认真学习的漂亮女孩子。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顾念晨。

那是寒假补课的时候，课间，他站在二楼的栏杆旁远眺，就听见楼下有女生在喊，“顾念晨，站住，你竟然偷袭！”

听到熟悉的名字，他低头，楼下几个女生在打雪仗，“我偷袭怎么啦？兵不厌诈！”

清脆的嗓音中透着股得意，这是韩旭第一次听到顾念晨的声音，就觉得挺好听的，蛮有活力的。

新奇之下，他循声望去，就见到雪白的一团，要不是黑色的头发和咖色的靴子，很难注意到她。顾念晨穿着纯白的长款羽绒服，头上带着纯白色、毛茸茸的耳套，笑得灵动、狡黠，像只白狐。

那一刻，韩旭的心里是惊诧的，好奇的：惊诧于原来她还有这样生动俏皮的一面，好奇怎么同一个人身上会呈现如此截然相反的两面。

之后，他总是忍不住去留意、去观察她，狡黠的、娇气的、愁苦的、大笑的······然而，无论多么鲜活的她，在办公室里永远都是安静的，就好像那个办公室是一把枷锁，束缚了她。

而他，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她，忍不住接近她。想到这儿，韩旭无奈苦笑，顾念晨实在是太难讨好了！

“哟，好漂亮的女孩！”

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韩旭惊得一跳，坐直了身体，扶额叹气，“妈，你吓死我了！”

“这就吓着了？我声音又不大，是你太入神了！”韩妈妈探头，“这女孩有点眼熟，我想想啊······对了，她就是你班主任的女儿吧，前不久还来过你的谢师宴，是个很文静的小姑娘。”

“是她，”韩旭没想到就见了顾念晨一次，妈妈竟然还记得。紧接着，他解释道：“我们几个同学今天相约爬山，拍了一些照片，我正发给大家呢！”

“嗯，那你继续吧！”说着，韩妈妈转身，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说到这儿，儿子，你马上就是大学生了，学业固然重要，但要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了，可以试试。不过一定要尊重女孩子，对她好，明白吗？”

韩旭正关闭文件夹呢，被韩妈妈的骤然回头吓得手一抖，点击了“最大化”按钮，文件夹里按“超大图标”显示的照片，整整齐齐铺满了屏幕。

韩旭心中慌乱，也没听清楚韩妈妈在说什么，下意识地起立，转身，用后背挡住屏幕，同时习惯性地答道：“好的，我知道了，妈妈。”

好在他性格内敛，所以韩妈妈也没察觉到什么，转身出去，还不忘叮嘱，“早点睡，儿子！”

连续两次惊吓，韩旭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遂关掉电脑睡觉。

闭上眼睛前，想到微信里新加的联系人，他满意地笑了，总算是前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