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深一屁股瘫坐在更衣室的长凳上，仰头就倒了下去，喘着粗气呢喃：

“服了，我再跟你们打球我是那个，要命。”

“真怂啊兄弟，平时也运动运动行不行，你都快生锈了！”蓝念澜说着，随手抛了件外套过去，盖在他身上，“赶紧起来换衣服，一会儿感冒了。”

孔深摆烂地扯了一把外套，躺着翘起二郎腿，对傅若年道：

“今儿可都是为了你，回头你们公司有美女给我介绍啊！”

傅若年笑而不语，利落地已经换好了衣服。一旁的关昊动作更快，已经锁上了柜子，问道：

“若年，你说你爸妈公司好看的女孩也挺多的，你为什么相亲啊？”

“哎，这话问到点儿上了，”孔深支撑着坐起来，“我真心觉得林老师跟左一比起来，也就是个普通人，和傅叔公司那些女演员更比不了了。”

“我不觉得。”傅若年语气平淡，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蓝念澜见状忙瞪了孔深一眼。孔深悻悻闭了嘴不敢再说，关昊没心没肺地又接了一句：

“他倒是想找自己公司的，他爸不得给他腿打折。”

一句话，让更衣室的气氛陡然降至冰点，连一向最擅长调节气氛的蓝念澜都愣住了，微张着嘴巴瞪着关昊看。

傅若年高三那年，因为报志愿的事情，和傅振华爆发了争吵。

他们四个人里，家庭环境最严格的是蓝念澜，蓝父是转业去做实业的，家里都是军事化管理，但从小到大都没打过蓝念澜一次。关昊和孔深更不必提了，都是独生子，举全家之力培养，可以说是予取予求。

尤其是孔深，孔父老来得子，宠得都没边儿了。

傅若年不同。

唯有傅若年不同。

傅振华不太管他，却还要处处管他。

他在学校的表现，和同学的关系，他的喜恶和悲喜一概不问，但知道他成绩不拔尖儿的时候，就逼着他打篮球，有个体育特长来挤进第一梯队的学校，再直接登上他的账号，修改他的高考志愿。

傅若年不同意，两个人越吵越烈，末了傅振华一脚踹过去，傅若年腰椎骨裂，停训三个月。

用蓝念澜的话说，是当爸的踩断了儿子的脊梁骨，傅若年在这个家就抬不起头了。

果不其然，自那之后，傅若年就再没反抗过傅振华。说什么都照做，不忤逆，更不挣扎，他仿佛失去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对生活的热情与热爱，怎么样都好，有口气在就行。

蓝念澜他们心照不宣，都刻意避开与傅若年谈傅振华。

却没防住关昊一时嘴快失言，当众揭了傅若年的伤疤。

“若年……”关昊反应过来，难得他面有愧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没那意思……”

“嗯，”傅若年平淡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轻轻关上了更衣柜，拎着衣服往外走：

“外边等你们。”

傅若年才一出门，孔深就鲤鱼打挺坐起来，照着关昊结结实实就是一脚：

“你嘴不欠能死是吧！”

关昊老大不乐意掸了掸衣服，嘴硬道：

“他不是没什么事吗，估计出国这三年都脱敏了。”

“换你能脱敏吗！你那脑子能不能动动！”孔深不依不饶，蓝念澜越听越烦，脸上挂了点不悦打起圆场：

“都少说两句吧，收拾完赶紧走。”

孔深和关昊这才闭嘴，沉默着换好衣服出了更衣室的门。

他们走回场地出口的时候，还是难免不约而同地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

林琅和左一凑在一起刷手机，站在出口的右侧，而傅若年独自一人站在出口左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跟林琅一点儿交流都没有。

左一眼尖，抬头就瞧见蓝念澜他们走过来，忙用手肘戳了一下林琅。林琅这才回过神，对着蓝念澜他们挥挥手。

“怎么说，你们仨自己回去，”孔深自以为帅气地甩了一下车钥匙，“我给俩姑娘送回去。”

林琅忍住没笑，左一故弄玄虚地对孔深问答：

“你确定？”

孔深答得一本正经：

“那肯定，你俩住哪？”

“青塔。”

“天通苑。”林琅才说完，左一马上接道，两个人笑眯眯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孔深。

这一杆子支出去，就是半个北京，送她俩的时间，比坐着高铁往返一趟天津还长。

“不用了，”林琅率先给了个台阶，“我们打车就行。”

“那多不合适啊，”孔深自觉尴尬，尽管他想送的人本来就不是林琅，“要不让若年送你，反正他也得打车回去。”

“不顺路，”林琅很坚持，“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边说边拉着左一要走，左一也跟着附和：

“是是是，没必要。”

“好，”傅若年接过了话茬，“你们路上小心，到家发个消息。”

他仍是笑着，但林琅依稀觉得，他没有先前那么坦然，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可她没问，怕不礼貌，便就匆匆道了别，和左一离开。

到家之后，林琅一边卸妆一边给傅若年发了个报平安的消息，却迟迟得不到回应，直到她洗完澡，还是没有消息发过来。林琅躺在床上刷手机，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少了点什么。

迟疑须臾，她追了一条消息给傅若年：

“你到家了吗？”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没有回音。

难道是今天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林琅翻来覆去地想，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索□□了屏睡觉。从网上十点半到夜里一点半，她愣是闭着眼睛毫无睡意，终于按捺不住，打开手机的网络。

傅若年的消息瞬间传进来，她一刻不曾犹豫地迅速点开，寥寥几个字，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早点休息。”

她应该没给吕纯丢人。

那就行了，至于傅若年对她什么印象，就随便吧。

她不知道的是，并非傅若年不想回消息，回去一路上孔深开车被人追了尾，后车司机骂骂咧咧地下来，关昊上去就给人家揍了。这回从定责、出险再到医院检查，最后里外里赔了几千块钱，才算把这事儿平了。

蓝念澜早就骑个共享单车回家了，孔深新车被剐也是气大，一劲儿火上浇油给关昊“加油助威”。傅若年焦头烂额地处理完，还得帮着关昊给跟家里人打马虎眼。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来不及看一眼手机，毕竟生怕一撒手，关昊又冲出去惹什么幺蛾子。

等回到家看一眼手机，都夜里一点多了。

明天不上班，他可以熬夜，于是把林琅连起来的那三条消息反复看了又看。黑灯瞎火的，看得眼睛发涩，也不觉得腻。

林琅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中午，她迷迷糊糊地摸索来手机，上面是早上九点多、傅若年发来的消息：

“快年底了，要不要一起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