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多的时候，他和小机器人一起踏上了去往酒馆的路，酒馆里灯火明亮，竟然已经开门了，这与往常十分不同，但此时恰巧是季阮想看到的，因为这意味着酒馆的主人伊莎贝拉在。

酒馆的一楼果然还没有客人，屋里弥漫着咖啡的苦香，玛莎在一楼后厨熬煮咖啡。

“老板在吗？”玛莎给他打开了门：“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哎呀，这是怎么回事？”

季阮没有时间回答她的话：“老板在吗？”

“在……在的，在二楼，但是……”她看了一下手腕上印着花纹的表：“但是这么早的时间，她可能还没有起床。”

伊莎贝拉的起床气很重，不经意间打扰到她可能有危险，季阮不知道今天的伊莎贝拉小姐是不是在安全范围，就只好将小孩子交给了小机器人，自己上楼去了。

敲了门之后，出人意料的是，里面很快就有了回音，伊莎贝拉小姐已经起床了。

季阮推门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跟上次来的时候气氛差了很大，阴阴暗暗的，残余的那点光亮只来自于外面反射的雪的光亮，季阮推门进来后，才有了走廊里的一点灯光。

伊莎贝拉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张双扑克在前面的小茶几上洗牌，手法很娴熟，一张对一张，几乎是完美的洗牌方式。

“伊莎贝拉，打扰了，我……”这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但季阮还是决定先说出自己的来意。

“是阮阮啊……莎莎没有拉着你，不让你上来吗？”

“我有事来找你。”

“是吗？你先说说看。”

她的语气很平静，这让季阮无形中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很快的想起了艾利尔：“我想要去往主星的机票……两张，艾利尔他生病了，有点严重，医生说是这颗星球污染的问题，污染太严重了，他在继续呆在这里很有可能会……”

“阮阮，不要急，平日里你不是很稳重的吗？”她的声线平稳，洗牌的声音像是开了稳速器，哗啦啦的匀速翻动着。

他吸了一口气，不得不再次解释：“我家小孩生病了，他需要现在离开，我想要两张去往主星的机票，我知道你有办法……”

“哦，是么……这还真是什么都赶到一起去了。”

洗牌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这种安静让季阮的心莫名的咯噔了一下。

他这才发现屋里好像有血腥味，还挺重，他方才以为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但其实不是，门角处有拖拽的痕迹，像是什么尸首被从这屋拖向了别处。

静下来之后似乎就能听见有人呜咽的声音，呜呜的哭泣声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季阮在角落的黑暗里看到了被绑起来用胶带堵住了嘴的克里克。

“阮阮你不乖哦，你这两天怎么没有上班呢。”女人率先开了口，走廊外的灯光反射过来，叫她嘴上艳红的口脂衬得像是血一样。

“……我实在抱歉。”

“也没有关系，你知道的，我向来对你很宽容……现在关上门出去吧。”

情况很不对劲，像是出了什么事，伊莎贝拉，这女人声调平静的不正常，季阮攥了一下手指，但他不得不争分夺秒。

可能是酒馆出了什么事情，如果是那样，那他更要快一点，至少在事情爆发之前，艾利尔要登上那艘飞船。

“我想要两张……”

“嘘～不要说话，现在退出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伊莎贝拉说的缓慢，皮笑肉不笑的看了过来，眼睛里面的金色鲜艳的厉害。

“我很急。”

“一定要现在说吗？”

季阮没有回答，但是咔嚓一声，他把门从里面关上了。

伊莎贝拉小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一瞬间被绑在一旁的克里克几乎想找个洞钻进去，藏起来，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什么都好，谁来救救他！

这个一向只有着一点点小机灵的小服务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压力，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断裂了，下一秒就能爬过来，把他大卸八块了似的。

好在她很快的恢复了过来：“阮阮，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为什么要满足你的要求？救一个跟我无关的小孩？嗯？”

“……算我求你……”季阮看着她，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利益至上的商人是否能看上他身上的某样东西，但三年以来两人总是该有点情分的。

当然，这只是按理说，对于正常人来说。

伊莎贝拉轻轻的笑了起来，仿佛刚才的冷脸不存在似的。

“阮阮，求人不是这样求的，你忘记了吗？三年前你求生的时候，是跪在我的脚下，脏兮兮的……”她往后一仰靠上了沙发上的抱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那么瘦，那么小，从泥坑里爬出来，脏兮兮的，没一处干净的……除了那双眼睛，你知道我多喜欢你那双眼睛的。”她挑起一边眉毛，仿佛回忆着什么。

“倔强的，贪生的……多漂亮呀，说真的，我很想念当时的场景，阮阮，那时候你多乖呀，叫干什么就干什么……”

“伊莎贝拉……”

“叫我伊莎贝拉小姐。”她重新翘起了二郎腿，笑盈盈的看着他，眼神里闪烁着的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在期待着一出好戏。

“阮阮，你知道的，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

季阮嘴唇颤抖了两下，双手紧握成拳，想试图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阮阮……”伊莎贝拉小姐在催促他。

他咬了咬牙，终于重重的她的脚边跪了下来。

膝盖在坚硬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伊莎贝拉终于捂着嘴角咯咯咯的笑了起来，那声音清脆，仿佛哪里可爱的小姑娘在玩闹似的。

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季阮心说，如果只是跪一下就能获得谈判的资格，这是很划算的东西。

在这个地方，在这个哪怕性命也不值钱，尊严更是无处找的地方，真的不可能再有这样的便宜的买卖了。

季阮咬紧牙关，他明知道……明知道……但仍然抑制不了，前世的和平让他跪懂得羞耻，这地方又让他的尊严显得脆弱而不堪一击。

对方站了起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

“阮阮，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像廉价的玻璃又像昂贵的宝石，明明是黑色的却像是流光溢彩。”她就近随手揪起他的头发，抬起了他的脸，少年的脸白皙精致，很光滑，她随手就摸了上去。

没人不喜欢这个小家伙的，至少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很喜欢，漂亮的，迸发着强烈生命力的男孩子，没什么能力，轻而易举就能被人肆意伤害，于是不得不在泥潭里挣扎着，喘息着。

像是被人恶意揪掉半边翅膀的蝴蝶，任谁都想在他挣扎的时候，踩下他半边雪白的肩胛骨，看他漆黑的眼睛里流下的眼泪，听他绝望破碎的喘息声。

女人舔了舔殷红的嘴唇，身上信息素的味道几乎让一旁的克里克吓尿了。

季阮呼吸有点不稳，给气的。

“很瘦很白，嘴唇也很软，带伤很好看，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适合挨打和挣扎？”

季阮忍无可忍，抓住了她的手。

“你够了，伊莎贝拉，我又不是你的玩具。”

“当然……现在还不是。”伊莎贝拉笑盈盈的，脾气很好的收回了手。

“让我想想……说实话，很多事情赶到一天去了，这让我心情很不好…我想想……对了阮阮，俄罗斯转盘赌玩过吗？”一把红色的镶嵌着玫瑰的金属手枪啪的一声被压在桌子上。

“枪膛里只有一颗子弹，我们来赌一把吧，你赢了我就给你想要的，但是你要是输了……算了，你要是输了，也就不用想什么。”

她似乎心情好了点，音调升高，语速也轻快了不少，但季阮看着眼前红艳艳的枪支，知道她是神经病又加重了。

季阮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是紧张的表现之一，他没有拒绝，因为伊莎贝拉很兴奋，她的瞳孔都微微的放大，拒绝只会更糟糕：“我先。”

机械齿轮旋转起来，咔的一声停了下来，季阮感觉枪支冰冷而沉重，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地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咔嚓”一声。

冷汗当即就淌下来了。

幸运的是子弹并没有射出，季阮睁开眼睛，心脏砰砰砰的跳着，仿佛要飞出来一样。

他并没有感到庆幸，因为子弹还在枪膛里，伊莎贝拉接过手枪，她看也不看，机械齿轮咔的又变了一个格，毫不犹豫地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嚓”

子弹依旧没有射出，这家伙的兴奋仍跃然于表。

“到你了，阮阮。”

……

克里克在一旁看不到情况，但看到伊莎贝拉小姐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他就感觉稍微安全了一点。

妈的他真的还没有……他还没到泄漏什么秘密的地步，再说酒馆有什么秘密，后厨的胖子的菜谱吗？

他有些战战兢兢，脑子在骂，心尖在颤，腿上在抖。

这地方刚切过一个alpha，切开的，鲜血淋淋，他屁股后面的地板还湿着呢。

咔嚓的声音又响过两声。

手枪又轮了一圈后，打了个转重新回到了季阮手上。

里面……六发式的左轮手枪，已经打出去了四发，也就是说接下来有二分之一的概率……季阮紧紧闭上眼睛……

如果他要是这么死了，呵，还会有下一个世界吗？没有了吧，也希望别有了吧。

前世他没走出病房，新生的生命要留在这种地方，下一世又会是什么好地方吗？生死之前，他甚至有些怨恨的想。

“……艾利尔……如果我输了，你要送艾利尔去主星。”手枪被他接在了手里，季阮定定的看着她：“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是主星，伊莎贝拉，跟我约定。”

后者眼睛里翻腾着兴奋的意味，她眼睛亮亮的，作为一个标准且老牌的神经病，没什么比意外更让她兴奋的了。

“当然，你知道的阮阮，我向来都对你很好。”

季阮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心脏跳动的很快，手脚冰凉发麻，那把枪有点重，他拎起来手有些抖，他深呼吸了一口。

咔嚓！

是空的。

也就是说……他看向伊莎贝拉。

女人撇了撇嘴，随手接过的红色小手枪。

“好吧，你赢了。”

女人似乎是不高兴，手枪里还有最后一发子弹，她随手拿起来对准了一旁被捆起来的，堵上了嘴巴的克里克。

“咔嚓”一声。

子弹穿过大腿骨骼肌肉，在地面上溅出碗大的血渍。

与之前的枪支一样，是入体之后爆裂的子弹设计，不难想象，如果是进入人的太阳穴，怕是进入治疗仓的时间都没有。

季阮的眼睛狠狠的闭上了，耳边传来了克里克疼的快要发疯的声音。

这个有着一点点聪明的小服务员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白道夹道中间的这个小酒馆，谁都没有做起来，反倒只有他的老板能做起来，并且风风火火。

精致的血红色玫瑰小手枪在手上打了个转，就轻而易举的被女人收回进了口袋。

“你赢了，阮阮，我看看……”经过一番发泄，她心情似乎是好了不少。

“一个小时，你只有一个小时，九点钟之前你要回来，阮阮，不要让我失望。”女人勾起嗜血的微笑。

季阮踉跄了一下站了起来，飞船票很快通过网络得到了允许。

“好了，接下来是清理门户的时间了。”在他背后，季阮听到伊莎贝拉小姐这样说。

伊莎贝拉小姐的房门打开又重新关上了，离开之前季阮听到了克里克惨叫的声音。

下一章就是垃圾星篇章的尾声，介于可能有雷点，伊莎贝拉第二部分就只能活在零零星星的几句对话里了，她只是个疯子，跟季阮没有感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