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大臣及家眷都早早候在宫门外，掐着时辰排队进殿，李权携柳念荷和李流羽二人一同走入殿内。元隆帝高居首位，左右乃是有子嗣的妃嫔带着各自的皇子公主，大臣与其家眷所在长桌位于大殿南北，自东向西排开。

蓝眸少年安静凝视着茶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分明身处于这人间最为繁华之地，却好似游离于世外的仙人。刚进门的李流羽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小师兄，随李权坐下后，他佯装走神，实则余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谢寒宵。

似有所感的谢寒宵抬眸，和李流羽视线交错一瞬。李流羽对着他无声道：“我来带你走。”

他的心在这一刻终于真正地安定下来。李流羽耳不闻歌乐融融，目不见宾客满座，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带他的小师兄走。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元隆帝抬手，歌罢舞歇，大殿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护国公世子生得风流倜傥，朕甚是喜爱。”元隆帝看向李权，“朕记得护国公的次子今年已有十七岁了？”

“禀陛下，犬子尘策十七岁生辰已过。”

“也到了该考虑终身大事的年纪。”元隆帝关切道，“朕疼爱的婉音恰好和世子同龄，不知配不配得上护国公家文武双全的世子。”

李流羽闻言手握成拳，蹙眉思虑如何应对这皇帝。他也是倒霉，好不容易找到了谢寒宵，马上便来了个麻烦。

李权恭敬低眉垂首，语气却不卑不亢道：“陛下说笑了，只有尘策配不上公主才是。虽常言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臣恳请陛下听听二位当事之人的想法。”

元隆帝若有所思地点头：“还是护国公考虑的周全，确实应当如此。”于是转头问下座的谢婉音，“婉音对朕为你寻的如意郎君可算满意？”

谢婉音含蓄道：“儿臣愿意。”即便谢婉音不愿，也没有拒绝的资格，况且李尘策家世显赫，又端的是相貌堂堂，一身正气，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接着元隆帝看着李流羽问道：“护国公世子对这门亲事可有异议。”

只见李流羽站起身，躬身高声道：“臣，的确有疑虑。”

席上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元隆帝面色微沉。谢婉音姣美的脸顿时羞愧得通红，紧张地抓住了生母荣嫔的衣袖。

“公主身份高贵，姿容姝丽，才情绝代，其良人必定得是这天下最优秀的男子。而微臣一介荒唐纨绔，并不爱女子。我心中已有一个双儿，发了毒誓此生非他不娶，怎敢误佳人。”白衣少年一脸歉意，与元隆帝对视的双眼里却透着十成的坚定。

简直荒唐！李权的脸此时比元隆帝的脸还要黑，他怎么不知道这小子见过谁家的小双儿。

“原来如此。”元隆帝了然地笑了笑。李流羽虽当场驳了他的面子，可李权战功显赫，又刚刚大胜归来，就连这宴会也是以犒劳将士为名而办的，他自然不可能对李流羽拉下脸色加以惩处。

“那你倒不妨讲讲看上了哪家的双儿，朕也只好忍痛割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你们。”元隆帝语气温厚，好似一位平易近人的长辈。

李流羽直直看向谢寒宵。

“我心中所属之人乃是谢缘殿下，李尘策此生非他不娶，如违此誓，必遭天谴。臣，还望陛下成全。”李流羽声音铿锵，一番毒誓将自己的退路通通堵死。

被少年坚定而深情的注视着，谢寒宵静如止水的心湖好似被一道闪电击中，激荡起一片小小水花，而后翻起滔天巨浪。望着少年无畏的面庞，谢寒宵手指轻轻蜷缩。

元隆帝望着谢寒宵异色的眸，沉默不语，殿中气氛沉到低谷。半晌后，他叹息一声：“罢了。九皇子可愿意？”

对不起啊，小师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以下犯上，罪该万死，但是你千万要答应啊。李流羽眼神可怜，盯着谢寒宵的黑瞳哀怨一转，想把心里话传达给他。

“儿臣愿意。”谢寒宵回答，一如李流羽方才那般的坚定，但他这时却未再敢看李流羽一眼。

“好，这门亲事便如此定下，你们都坐吧。”元隆帝摆手，复又吩咐乐舞助兴。

谢寒宵身后嬷嬷靠近他，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谢寒宵便提前离席。转身前，眼神好似在李流羽所在方位顿了一瞬，袖袍轻甩。李流羽当即坐不住，佯装腹痛，非得离席，气得李权牙根痒痒。

“父亲，尘策腹痛，强留再席上恐会出丑，我去去就回。”李流羽说完，不顾李权的阻拦，直接离开。

李流羽按照谢寒宵所指的方向走，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一片桃林。谢寒宵正在树下等他。

“今日之事是我冒犯师兄了，只是这深宫不便，你这般身份也不是可自立门户的皇子。我出此下策，倒也算是最方便的带你离开的法子了。”

见谢寒宵不语，李流羽又恳切道：“这皇帝随随便便就把女儿嫁了，我实在担心师兄。”

谢寒宵摇头：“我知你心思。”只是李流羽不知谢寒宵的小心思。

“你修为可还在？”谢寒宵垂睫问道。

“看来师兄你也不能用灵力了。”李流羽摸了摸鼻子。两人顿时静默相对，李流羽笑着退了两步。

“师兄不必担心，虽没了修为，我的剑也不是白练的，定能护你周全。你瞧好了。”

李流羽双脚蹬地飞跃起，利落地折了根桃枝，轻巧落地。瞥见一片花瓣正于空中缓缓坠落，李流羽眼睛一亮，算准时机刺“剑”，花瓣坠在枝干尖。他抬手向上撩“剑”，后仰下腰，长臂挥舞桃枝转了一圈，那片花瓣仍稳稳呆在枝上。

李流羽向前劈，刺，砍，挑。他现下虽无灵力，却剑气如鸿，挥剑的刹那间绞落了所经之地的桃花。

桃花雨落，凋零绯红。李流羽嘴角微扬，翻身轻盈上树，坐在了桃树的低枝上。少年闭眼，单手挽了个剑花，虔诚地奉上手中“剑”。片刻后，李流羽睁开状若桃花的眼眸，直直望进谢寒宵的心底。

“我欲赠师兄三千桃花，却不知哪朵有幸留香片刻。”李流羽俏皮眨眼，语带调戏。

满地落花残叶，唯有李流羽所持折枝上的桃花仍开得烂漫，一如少年含笑的眉眼。

那笑颜如星坠九天，直落落砸进了谢寒宵心底。谢寒宵从少年手中接过桃枝，不自觉用力攥在掌心。

“我很喜欢。”谢寒宵对李流羽说。

桃花和李流羽，谢寒宵都喜欢，但谢寒宵更喜欢李流羽，是再落九万场桃花雨也不及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