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薛祈和做工又攒了五百文，云榆拿了半条猪肉，又剁了些芹菜包饺子。农户人家肉面都是精贵的东西，但今年薛祈和上山赚了不少钱，又是冬至这样的日子，便奢侈了一次。

水滚开后把饺子倒进去，等到一个个饺子在水面上翻出圆滚滚的肚子时就可以出锅了。几乎每人都可以吃上一大碗热乎的饺子，咬一口还会有汤汁流在嘴里。

村里的冬天总是过得很慢，白天时，在外头晒晒太阳，晚上要躲在屋里烧上一盆热水洗脚钻进，被窝总是暖烘烘的。

但吃的东西就少了很多，除了一些耐储存的菜，到这时候几乎吃不上什么青菜了，除去那顿饺子，云榆总觉得自己吃青菜还是上辈子的事。

午后薛祈和在前院劈柴，他便带两个孩子收拾后院，屋里那石磨又蒙上了一层灰，云榆想起来，薛祈和在地头种了不少黄豆，秋收时收了两大桶，到现在还没怎么吃，估计还剩不少。

薛祈和到后院时正看到云榆对着石磨发呆。

“这是我娘留下的，她生前做的豆腐是我们几个村里最好吃的。”薛祈和说。

“那阿娘之前的卤水是自哪里寻来的？”云榆忍不住问道。薛祈和听到云榆喊“阿娘”先是一愣，而后便笑道：“是那些盐商会帮忙带一些，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娘就每次都会分几块豆腐给他。你也会做吗？”

云榆点点头问道：“若是还能找他要些，我们冬日许能吃些炖豆腐之类的。”薛祈和也认可地点头道：“明日我去他家问问。”

薛祈星闻言倒是开心地要跳起来似的，欢呼道：“好耶！有豆腐吃喽！”

“馋鬼，”薛祈和笑骂道：“还不帮你嫂嫂收拾。”

两个孩子闻言立马跟在云榆身后煞有其事般打扫起来。

冬日里天亮的时候总是很短，云榆赶在天黑前烧了柴火。

面条总要掺一些玉米粉才好吃，今年苞米的收成好，他们一部分拿去交粮税，还有一大堆能留着过冬吃。

锅里的汤是用葱花和蒜呛香的，豆角和肉片炒到半熟加水，把刚刚蒸好的面条在放进去闷几分钟，不多时整个灶房便全是焖面的香味了。

“好香！”薛祈舒在帮云榆添柴火不禁感叹道。云榆笑着揉揉他的头：“好了，去喊你大哥和星星吃饭吧。”

薛祈和想着去外面小河冰面上凿个洞看看能不能钓上来些鱼吃，薛祈星觉得新奇便哒哒跑着跟过去了。

回来时拎了两条鱼，有成年人半条手臂那般长，薛祈和接了半桶水，放在里头养着。

“是不是很厉害。”薛祈和凑到云榆跟前，端了面跟在他身后。云榆笑道：“真是我见过最大的鱼——快来吃饭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薛祈和带着两个孩子洗手时，桶里的鱼也扑通一下，云榆会想其实就这样在这里生活也还不错，就像从前和奶奶在一起时一样。

夜里吃过饭后，接着做饭时烧剩的柴火烧了半锅水。

洗脚的时候却犯了难，家里用来洗脚的盆只有三个，薛祈和用那个倒是大很多，两个人也能用……

“怎么了？”云榆给两个小孩打好水时抬头看见薛祈和正盯着他看，薛祈和很别扭地别过头道：“没什么。”

云榆将剩下那个盆装满水，道：“走吧。”薛祈和脑子像掉线似的，支支吾吾道：“一起吗？”

云榆莫名其妙道：“那我去睡觉可就不等你洗脚了。”

薛祈和也在心里反复想着，他和云榆到底是夫妻，不过是一块洗个脚，之前险些都要一块洗澡了……

云榆不知是怎么长大的，肤色比一般人要白些，更遑论是脚这种平日里见不到阳光的地方。

那双雪白的脚放在自己脚边时，薛祈和只觉得周遭的水都变得烫脚了起来。

“这几日天冷得厉害，我提前烫了汤婆子在被子里，你一会儿进去一准是暖和的。”云榆恍若无感地说话，薛祈和只点头应着。

“云榆，”他喊，云榆闻言抬头，正对上薛祈和那双忽闪忽闪的瞳仁，“我们其实在官府那边过了文书的。”

这个朝代买卖人口有些刚性的条件，他们这一波因着水患自愿没入奴籍的，被买走时都要去官府那边登记，买来做什么的，花了几两银子，身体方面如果云云。

可听及此，云榆还是微微愣了一下，在床边两人光着脚说着些话，他不知该给薛祈和什么反应好，这些日子多蒙他照顾，但云榆也并非白吃白喝。可他实在接受不了，就连近距离的拥抱都是他克服了许久的心理障碍才得以接受的，他抿着嘴低下头，有些无措地吸了两口气。

薛祈和见他这样也没再说什么，擦干脚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把我们都当家人就好。”

我知你的抵触，也断不会强迫于你。

立冬那日漂了些小雪花，云榆将那条肥鱼炖了些豆腐，鱼头又煲了锅汤喝。

这碗豆腐是云榆新磨出来的，薛祈和他俩夜半三更便起来磨豆子，还留了两碗豆浆给小孩喝，余下的有半盆豆渣，日后炒着吃也是一盘菜。

鱼放进锅里炖半个时辰，云榆便装了两块豆腐和一碗鱼汤准备给景槐送去。

他这些日子几乎不出门了，梁桓青更是想寸步不离地照顾景槐。豆腐云榆磨的干净，闻着有一股香气，却闻不见豆腥味，鱼头也是两面炸至金黄方才入锅炖煮了一个半时辰才出锅，怕他还是吃不下，云榆特别装了一袋杏干，仍是酸溜溜地开胃解腻用。

他到时梁桓青的娘正在厨房忙活呢，虽不见做的是什么东西，但也闻到一股香味。

“二婶子忙着。”云榆进门先和梁桓青的娘打了招呼。崔秀梅也热情地回着：“榆哥儿来找我家槐哥儿吧，在屋呢，等着婶子给你抓把瓜子吃。”

云榆忙笑道：“不用了婶子，我就来看看景槐，马上就走了，”说着他从菜篮子里端出那两块豆腐，“这是我晨起和祈和一块做的，您尝尝，我还煲了碗鱼汤给槐哥儿。”

崔秀梅接着那碗白花花的豆腐不禁感叹：“哎呦，祈和娘过世后，咱们小林村不知多长时间没有这样香的豆腐了。”

云榆笑着，把汤端进了屋里，景槐孕期反应应该算严重的，他进屋时，景槐正趴在床边干呕，梁桓青又是递水又是递帕子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又不舒服了。

云榆放下碗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背：“怎么这么严重？请郎中来看过了吗？”

景槐喘了口气，勉强压下胃里哪点恶心道：“郎中只说肚子里是个闹腾的，怕是没几天安生日子。”

云榆从袖袋里拿出装的那点酸杏干，道：“你尝一颗，我听郎中说吃点酸的会好些。”

景槐拿着吃了一个，缓了一会儿胃里才终于不那么难受，云榆笑着：“这汤还热呢，你拿着喝，我炖了半个时辰，香得不行，我要回去了，薛祈和那笨蛋不知道会不会把饭做糊了。”

云榆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亲眼见过人生孩子，只知女人生孩子凶险，这的小哥儿是不容易怀孕的体质，怀上了会遭大罪，后半句是村里的郎中说的，之前见景槐怀着孕也总是跑东跑徐的，他还觉得不真实，如今一看当真是受罪。

他回到家里时，满院子都是鱼肉的香气，下午时上蒸笼的馒头也熟了，一个个白花花的看着便很诱人，见他进来低垂着眉眼，薛祈和擦了擦手上的水，凑到云榆跟前接过他手里的篮子。

“怎么了，好像不开心。”他问。被点了心事后，云榆也只是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见景槐怀孩子太辛苦了。”

薛祈和了然，跟在云榆后头安慰道：“怀孕本就是辛苦事，你若是怕，我们不生也是可以的。”

云榆惊于他话里的露骨却难得红了耳根道：“赶紧去吃饭吧！”

早上喝了一整碗豆浆的两个人到现在还不是很饿，可凭着午饭香气每人仍旧吃了两个大馒头，收拾碗筷时，云榆才发现薛祈舒袖口短上了一截。

过完年薛祈舒该有八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洗过碗便叫薛祈舒在一旁，量了量他如今的尺寸，长得还算快的，约莫长了两三寸。

薛祈和小脸红扑扑的，问道：“嫂嫂我是不是长高了。”

云榆笑着拍他的肩道：“下次衣服小了，要尽早和嫂嫂说，知道了吗？”

薛祈舒忙点着头应和，薛祈星在旁边小脸皱着，云榆也安慰道：“等星星长大了，嫂嫂也给你做一件好不好。”这话一出，薛祈星才不那么沮丧了。说是新做一件，其实就是把从前薛祈和穿剩的布料尚且还算好的拿出来改改，又是一件新衣服。

不过还好，新做的冬衣，云榆听了梁奶奶的话，两个孩子的都做大了些，免得个子长得太快做好了穿不下。

感谢捉虫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