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牵动伤口，姜月走得极慢，穿过院子，正要从后边进入前厅时，姜月停下脚步。

皱着眉转身，对后边亦步亦趋跟着她的那人道：“你待在屏风后，莫要现身。”

说罢，姜月踏入前厅，入目便是一道墙和鸟翠屏风，两者相互错开，用来将前厅分隔成两部分。

越过屏风，姜月便看见坐在右下首，呆楞着的沈确。

姜月不动声色坐在他对面左下首的位置，“世子哥哥莫怪，我院里有些乱，只有前厅能待人。”

沈确勾起唇角，勉强微笑道：“无妨。”

屏风后，魏南风本安安分分坐在榻上，听得一句‘世子哥哥’，脸都黑了。

姜月能猜到，沈确大约是知道了点什么才会来找她，但沈确态度不明，她也不会上赶着说，只装作不知，“世子哥哥找我有何事？”

沈确神色复杂的看着姜月，“月妹妹与魏表哥如今是何关系？”

姜月眉头一跳，莫不是发现了偷听的人？

姜月佯装不解道：“退婚关系，你问这做甚？”

沈确脸上无甚表情，但姜月就是觉着有股幽怨的味道，只见他垂下眼，道：“魏表哥昨日闯入王府，打伤了父王。”

姜月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她还真不知道此事，心里暗怪魏南风刚刚也不说，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连忙撇清干系，平静道：“我不知此事。”

沈确瞧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自嘲一笑，“月妹妹心里明明还有魏表哥，为何还要退婚呢？”

姜月皱着眉，此事与你何干？不悦道：“世子是来问罪的？那你可找错人了。”

说罢，姜月拿起茶杯，小口啜饮起来，良久，久到姜月都快以为他真是来问罪的，沈确才再次开口。

“你的伤是我父王做的吗？”

从南的话其实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沈确无法相信，只能找个人确认。

沈确看着姜月，很希望她能说个不字，但姜月只是静静望着他，意思不言而喻。

沈确无法接受自己的父王竟会对姜月出手，他嘴唇颤抖，欲言又止再止。

姜月有些不忍，毕竟焕亲王是焕亲王，他是他，但基于他与焕亲王的关系，她也不知如何安慰。

沉默良久，沈确渐渐恢复平静，眼里有决然和探究，“那日在醉香楼，你为何要说起奶娘？”

姜月不再隐瞒，直接道：“田奶娘离府的时间过于蹊跷，我便派人去查了查。”

姜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田奶娘的口鼻里没有黑灰，她在起火前就已经死了。”

“至于为何要与你说，想必你应该知晓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但此刻沈确心里乱得很，他站起身想走。

姜月没有逼他，只是道：“若你想好了，可随时来找我。”

而沈确头也不回走了，仿若没听到。

魏南风从屏风后走出来，冷哼一声，“世子哥哥？”

姜月站起身，不想理会他，转身回后院，“魏世子回去吧，毫无干系的，待在我这做甚？”

魏南风脸色黑如锅底，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姜月刚踏入房间，云里怒气满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你刚醒就往外跑，你是怕自己活太长了吗？”

姜月心虚又讨好的笑着，将手伸过去，“这不是焕亲王府的世子来了吗？”

说罢，姜月仍笑着，眼睛却紧盯着云里，不放过他的任何表情。

云里把脉的手一顿，眼眸微闪，很快恢复，“毒虽已除，但毒在体内待太久了，身体各项都有不同程度受损，还需好好调养。”

云里瞪她一眼，“你若还想多活几年，就快点养好咯，离你二十也没几年了。”

姜月做乖巧状，连连应是，忽然开口道：“方丈，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能帮我去保护焕亲王府的世子爷吗？”

魏南风没忍住，正想上前理论，云里却皱起眉，脱口而出，“他出了何事？”

姜月也不隐瞒，“世子手上可能有证据，能证明焕亲王是镇国公府灭门案的真凶。”

也将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瞧他的模样，等会儿极有可能会去找焕亲王，我担心焕亲王会对他出手。”

魏南风听此，愣在原地，他没想过这个可能，下意识觉得那毕竟是焕亲王的亲儿子，但转念一想，长公主还是他亲妹妹呢。

云里神色凝重，有些不确定，“应当不会的。”

姜月继续道：“方丈去吧，他与我们都是一样的。”

云里闻言，抬头望向姜月，只见她眨了眨眼，

云里叹了口气，“阿弥陀佛，真是造孽啊。”

云里走了，魏南风却问道：“什么叫‘他与我们都是一样的’？”

姜月嫌弃的上下打量着他，冷哼一声，敷衍道：“都是人啊，你走不走？”

……

今日发生的一切，几乎颠覆了沈确的认知，他急需一个答案。

沈确来到书房外，被门口的侍卫拦住，“我要见父王。”

侍卫很快出来放沈确进去。

焕亲王正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见声响，头也没抬，“什么事？”

沈确双眼无神，犹如一潭死水，“为何…您要杀了姑姑和姑父？”

焕亲王放下笔，眼里寒光闪过，“你从哪听来的？”

沈确没有回答，只继续重复着，“为何？父王能告诉我吗？”

焕亲王轻蔑得看他一眼，“没事就下去吧。”

随即拿起狼毫，不再理会他。

沈确心痛如绞，仍坚持道：“父王，我还是您儿子吗？”

焕亲王皱着眉，只觉吵闹，朝外喊道：“沈二，把他带下去。”

沈二走到沈确身边，垂下头手朝外一摆，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确心如死灰，就这么盯着焕亲王，许久才抬步出去。

焕亲王抬头，将手中狼毫砸到地上，“他刚去了何处？见了何人？”

“世子去了忠勇侯府，见了姜三小姐。”

焕亲王被气的发笑，“好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通知下去，不准世子再踏出府门一步。”

“告知沈一，加派人手，尽快将姜月杀了，这两日我要见到她的尸首。”

云里跟在沈确身后，脑子里都是刚刚焕亲王冷漠的模样，神色复杂，从前竟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若早知道，他根本不会…

沈确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妃的院子外，没做他想，他直奔后边的佛堂而去。

门外的丫鬟见此，忙进去禀报，不敢随意出声打扰王妃，只跟嬷嬷耳语了几句便出去了，“世子爷，您先等会儿。”

佛堂内，嬷嬷即心疼又无奈，世子爷已经许久没来过王妃院里了，以往每次来，王妃都只顾着礼佛，从不会去见他。

除非世子爷能一直等到天黑，王妃将一天的佛礼完，世子爷才能见到要会房就寝的王妃。

说王妃不在意世子爷吧，世子爷的一应用具、穿着都是王妃准备的，她也会时常偷偷去他院里瞧他，却不让世子爷发现。

世子爷来见她，王妃也是能避则避。

嬷嬷犹豫再三，还是道：“娘娘，世子爷来了，就在外边。”

王妃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诵佛，仿若未觉。

外边，沈确也不知等了多久，天色渐暗也未察觉。

王府各处都点上了灯，王妃才从佛堂出来，瞧见外边的沈确，神色不变，淡淡问道：“有何事？”

沈确无神的双眼渐渐回神，道：“母妃，我想跟您聊聊父王。”

王妃一愣，仔细观察着沈确的神色，心里咯噔了一下，僵硬地点头。

王妃将沈确带到房里，吩咐嬷嬷：“关上门，你们都出去吧。”

待人都出去，王妃心急如焚，问道：“你知道什么？”

沈确惨然一笑，“我都知晓了。”

王妃似是不能接受，踉踉跄跄往后退，跌坐在椅子上，不敢去看沈确的眼睛。

沈确走上前，握紧王妃的手蹲下身，“母妃是怎么想的？”

或许是沈确的靠近给了她些勇气，她抬头，许久，才哽咽问道：“确儿，是如何想母妃的呢？”

沈确看着王妃的眼睛，认真道：“母妃永远是我的母妃。”

王妃哽咽出声，似要把这些年的苦楚和担惊受怕都哭出来。

沈确拍着她的背，待她哭声停下，才开口道：“母妃是如何想的？”

王妃拿出手帕，将脸上的泪迹擦尽，望着沈确，认真道：“你想如何便如何？母妃都听你的，这些年，若不是为了你，母妃早去敲登闻鼓了。”

沈确听得此言，也再无顾忌，安抚好王妃，便想出府。

然而，他还没靠近府门，两暗卫便现身将其拦下，“世子，王爷不准您出府。”

沈确眼眸一沉，“我身边的人呢？可以出府吗？”

暗卫垂首，回道：“不行”

沈确不动声色转身，一路上都在想着对策，奈何他刚回长安不久，要人手没人手，要势力没势力。

沈确回到自己的院里，云里便没再继续跟着，看样子，焕亲王只是将他软禁，应是不会对他动手了。

顺便也把沈确的处境告知了姜月。

而揽月阁这边也正发生着一场恶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