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尧在江大混的风生水起，每天除了上下班打卡，几乎都在跑外勤。

他和几个同在杨教授课堂上的男生关系不错，下了班还约着一起打球，实习警察的身份非常吃香，付尧腆着脸跟着这几个男生参加过几次小团体聚会。

在聚会上，一个叫做展颜的女生引起了他的注意，起因是他们聊起赵承办的心理辅导课程，展颜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她一直在追问相关的信息。

其中一个男生就说：“展颜，赵老师开设这个课程是不符合规定的，被杨教授知道后，课程就关闭了，你还是不要有这方面的想法了。”

“我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展颜小声说道：“赵老师人很好的，他帮过我很多次。”

“谁说不是呢，赵老师是所有助教中，脾气最好的。”旁边有人插嘴道：“展颜，我们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但是学校最近查这些很严，你可以找杨教授谈谈，让杨教授开导开导你。”

展颜低下头，脸孔隐匿在阴影里，点了下头。

于是，一群人便又开始嘻嘻哈哈，付尧注意到，这个叫展颜的女生没再说过话，只是默默的喝着果汁。

结束后，付尧问和展颜搭话的男生，对方告诉他，展颜的父亲年后查出得了癌症，从确诊到去世仅仅过了两个多月，展颜在当时有重要的考试，因此一直被家人隐瞒。

直到父亲去世才告诉她，展颜匆匆赶回家，等待她的是父亲冰冷的身体，她当即崩溃，扑上去哭喊，扯掉了白布，看到了让她难以忘怀的一幕。

父亲的脸色铁青，双目圆瞪，嘴巴大张，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而变得极度狰狞。

这是因为死前的痛苦导致，展颜只看了一眼，当即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父亲已经被火化了。

展颜开始做梦，频繁的梦到父亲，梦到他质问自己为什么没来看他，梦到他临死之前那狰狞痛苦的模样。

这些梦魇缠着她，让她极度痛苦，她把这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自己，那段时间她一直忙于考试，甚至连和父亲通电话的次数都很少，每次都是匆匆几句就挂掉，她其实能听出来，父亲是很想和她说说话的。

她当时想，等以后，等考试过了，她就会陪着父母好好说说话。

可是最终的结果是，没有以后，父亲很快去世，而那个对她而言非常重要的考试也被搞砸了。

展颜无法原谅自己，那段时间她甚至不敢入睡，因为只要睡着，就能梦到父亲那张青紫狰狞的脸。

那是多大的痛苦，为什么她当时没在身边呢？到底是什么样的考试，会比父亲还重要呢？

自责与内疚日日夜夜侵扰，展颜显瘦了一大圈，日渐颓废，整个人萎靡不振，同校越好一起考研究生都男友非但没有给予安慰，还生怕她会影响到自己，察觉到她情绪的不对劲时，就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

在展颜最需要安慰的时候，看到男友和其他女生举止亲密都进了酒店，那个女生和展颜一直都是竞争关系，现在抢了她的男朋友。

她当即崩溃，冲上去质问，得到的却是一句轻飘飘的：我们不合适，你好自为之吧。

展颜无法接受，大吵大闹，惹了人围观，两个人像躲瘟神似的匆匆走了，只留下她被人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她站在原地很久，想起从前和男友的点滴，想起自己曾经自信满满，想起那次考试，想起父亲，最后想起父亲死后那张极度痛苦的脸。

她崩溃的大哭，碰巧被赵承看到，认出了她，把她带回了学校。

在赵承的办公室里，她哭的生气不接下气，赵承没追问原因，默认她是因为男友出轨，一直都在温声劝慰，直到展颜情绪好转。

展颜为此，对赵承的印象非常好，虽然之后随着时间推移她的情绪慢慢好转，但她认为，这一切都是赵承的功劳，并且一直都想好好感谢赵承。

付尧知道后，要了展颜的微信，当天晚上对方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付尧非常坦白，说自己也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专家，如果有需要，他可以帮助联系。

展颜非常客气的跟他道谢：不用了，谢谢你，我已经没事了。

付尧想了想，试探的回道：那你现在还想和赵老师聊聊吗？

展颜过了很久才回：是的，你可能不明白，赵老师对我的帮助有多大，我觉得我能好起来，多亏了他。

付尧：杨教授不能帮助你吗？你不是也总听杨教授的课吗？

展颜：你不懂，杨教授是很厉害的人，但他教会我的，都是刻板的理论知识，赵老师更通人性。

付尧看不懂她的话，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用通人性这三个字来形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复。

展颜很快发来第二段话：我知道赵老师因为私下开设开导课程被杨教授骂了，我不会去找麻烦的，我只是想和赵老师聊一聊而已。

这是个十分固执的女生，似乎只要是自己认定的，就算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付尧想了想，回复道：如果你遇到麻烦，可以跟我联系，我会帮助你。

他发了自己的号码过去，又补充道：请你相信，我是警察，我对你没有任何恶意。

展颜没有回复，连句客气的谢谢都没有，付尧觉得，她应该是把自己当成某种缠着她的变态了。

不过无所谓，他主打的就是一个脸皮厚。

付尧将展颜的事通报给了上级，孟淮的意思是，让局里同志查清楚展颜的详细资料，并且多留心动向，不能应付了事。

他说这话，已经算是某种鼓励了，付尧非常兴奋，干劲满满，在此后的好几天，始终保持着和展颜不远不近的距离，发现她果然去找过赵承。

付尧更加兴奋，摩拳擦掌，决定要把这案子漂漂亮亮的给办了，可是连续几天下来，除了展颜偶尔会去赵承的办公室，并没有任何发现。

兴奋上头的大脑此时开始冷静，付尧垂头丧气，如果真是赵承假借开导名义，怂恿学生自杀，但单靠这一点点不算线索的发现，他要能破案，就能顶上当代福尔摩斯了。

这怎么可能呢。

付尧受到了打击，也不敢和孟淮说，只能悄咪咪的和秦自游提一嘴。

秦自游告诉他，所有的案件侦破都是这些看似无意义的小事一件件串联起来的，真正的刑侦就是这样，枯燥且无聊，一点点的抽丝剥茧，没有结果的结果，才是最基本的常态。

简而言之，就是什么结果都是正常的，不要对任何事抱有太大希望。

付尧感觉自己透彻了，但仍旧提不起劲，最开始干劲满满的状态已经消失了，但还是非常尽责的完成孟淮交给他的任务。

直到他在一个下午，忽然接到了展颜的电话。

接这个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市局打下班卡，看到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随手接起，喂了声：“快递放门卫。”

电话那头并没有预想中的声音，而是沉默了下，传来一个女生有些发抖的声音：“我是展颜。”

付尧愣了下，立即躲开同事，往楼梯间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我在赵老师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东西。”展颜声音很低，一直在发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什么东西？”

“文、文件夹。”

付尧皱眉：“你说清楚一点，慢慢说。”

“好多个文件夹。”展颜快要哭出来了，语速忽然加快，“其中一个叫丛囡囡，一个叫原茜。”

付尧愣了下，握手机的手指发紧，“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打不开。”展颜的声音很低，“我无意中发现的，赵老师还有一个微信，名字叫做——”

那边顿了下，继续说道：“叫晚安。”

付尧呼吸急促，脱口而出，“头像是黑夜里的月亮？”

“不是，没有月亮。”

展颜深深吸了口气，“最近这段时间，丛囡囡和原茜的事情发酵的很厉害，也许赵老师只是分析她们两个的心理。”

她像是自我安慰，但声音仍然在抖，“我只是觉得，你是警察，应该告诉你一声。”

“好的，我了解了。”付尧快速说道：“你自己在办公室吗？”

“是的，赵老师出去打电话了。”

“现在把所有的都关掉，什么都不要碰了，你情绪不好，会被发现，现在立刻离开，我很快就过去。”

展颜答应了声，却没有挂断电话，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了，“你说，赵老师会是坏人吗？”

“我不知道。”付尧回答道：“你不要多想，现在首要的，保重自己，不要被发现。”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付尧立刻往楼上跑，碰上从办公室出来的孟淮，急道：“老大，展颜刚才打电话，说在赵承的电脑里发现了很多文件夹，其中两个是以丛囡囡和原茜为标题的，他——”

“展颜给你打过电话？”孟淮打断他。

“对，就刚刚，我怕她被发现，让她先离开。”

“为什么要挂电话？”

孟淮回办公室拿了车钥匙，快步下楼，“给她打电话确认情况。”

付尧急里忙慌的跟在后面，给展颜回了电话，两声之后，电话被挂断了，“挂了。”

“继续打。”

直到两个人坐到车上，展颜的电话再没有打通过，付尧的脸色惨白，嘴唇都有些哆嗦。

与此同时，孟淮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原茜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