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烨把宁明烁抱进怀中，揉了揉宁明烁的脑袋：“都想起来了？”

宁明烁点了点头：“对不起，卫小师兄。”

卫烨抱得更死了，像是一个保护的姿势。

宁明烁发现卫烨的脸上挂着血痕，应该是激战的时候留下的。

“都记起来了，卫小师兄，”宁明烁闭上双眼，“当然都记起来了啊，和三师兄斗草下棋，去大师兄那里拿药的时候顺手偷偷吃掉了他做的小食，最后爹还把他的那一份给我，我都记起来了。”

宁明烁感受着卫烨冰冷的身躯，却渴望着可以再度感受到师兄的温暖。

“可是回不去了。”宁明烁哽咽道，“都回不去了。”

像宁明烁这种半死人还有流泪的权利，而卫烨流出的眼泪只能是血泪。

卫烨向来见不得宁明烁这种强忍住不哭的样子，连忙安慰：“好了，别哭了，子曜还有师兄呢，还没有到彻底回不去的地步。”

宁明烁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呆在卫烨怀里。

许久，宁明烁才开口：“你说为什么爹要把我塑成这幅十八岁的样子，还没有及冠，看起来像是个半大小子。”

卫烨笑了笑，说：“你看那些皇帝，冒领着天子之名，用着欺骗其他凡人的方法享受着无上的荣华富贵，但是也在想着长生不老，你这种半死人可以一直保持着这种青春年少的样子，如只有意外才可以让你死亡。”

太阳缓缓升起，阳光刺破了漫长的黑暗。

卫烨看向东方的太阳，呢喃道：“子曜，金乌升起来了，天亮了。”

阳光慢慢吞噬着宁明烁和卫烨身上的黑暗，明明没有什么温度，却让宁明烁感到暖暖的。

好像百年前的晨曦终于洒在了宁明烁这个被遗忘的功臣的身上。

卫烨摸了摸宁明烁的脑袋，说：“你要不要去王卫家看看，说不定会发现什么线索”

卫烨知道宁明烁心中还卡着一个梗，疼得直滴血，但是他又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只能让宁明烁自己一个人静静，看看他能不能想清楚，走出旧日的阴霾了。

宁明烁走入王卫的屋子里，点了一张灵火符。

屋子里的装潢虽然有些陈旧，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些曾经的辉煌。

在一个匣子里，宁明烁翻出了一些书信，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里面是王卫入魔之前的事情的一些记录，那个时候侯景之乱刚刚爆发没多久，世家大族和皇族宗室被大量屠杀。

而王卫作为琅琊王氏的子弟，自然是在屠杀名单内的。

那个时候的王卫已经年迈，看着家族内原本高傲的子弟被当成猪狗一样屠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就连自己都自身难保。

最后，王卫还是被侯景军杀掉了，但是他的怨魂没有消散，集合了一些琅琊王氏子弟的怨气，化为了心魔，逃到了龙虎山下，隐匿了起来。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被宁明烁等发现。

这里便是他当时的计划书和一些大事记。

从武德魔君被宁明烁被逼离龙虎山之后，王卫就通过各种方式仿造了地府的摄魂铃，使自己可以拥有控制村民的能力，当时的三界一片混乱，太上清的洞天空空荡荡，也没人会注意到他。

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第一次大雨落下，滋生了暴雨天上山会被妖兽吞噬的传闻，地脉开始出现异动。

但是因为仿制摄魂铃的存在，王卫从来都不缺所谓的贡品，直到洛阳之战结束，德通带着仅剩的六位弟子，即现在的六位峰主重回太上清门，再开洞天，同时清理了龙虎山的邪修踪迹。

这里面便包括王卫的焚灵树，所以那一段没有村民上山。

后面德通飞升，太上清门又一次进入衰退期，王卫才得以重启焚灵树，同时继续对地脉进行利用。

直到宁明烁被文曲星君放置到龙虎山的十年后，那个仿制摄魂铃莫名其妙的被破坏了。

于是宁明烁才得以逃离王卫的控制。

宁明烁又看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邪修的法器，便拿出去，打算集中销毁。

卫烨独自守在外面，开始使用法力修改村民们的记忆。

神灵的世界还是不要让普通的凡人知道为好，玉京有天条规定，若是神灵鬼职不得已依靠法力涉入凡尘中事，则必须在事件结束之后隐藏无法修炼的凡人的记忆，将有修炼能力的凡人带入附近的凡间宗门。

宁明烁走出王卫家，看见了一个村民。

那个村民十分惊讶地看着宁明烁，在他们的印象中宁明烁自从几年前上山之后就没有回来，应该是死在龙虎山上了。

不过他看见宁明烁身上的道袍也知道了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了。

卫烨知道宁明烁的意思，就悄悄隐去了身形，去王卫的家里捏了个老人的假尸，反正也没有人见过王卫的样子，不需要多么像王卫的样子。

于是宁明烁就告诉村民村长昨天晚上去世了，要选一个新的村长以及给村长办葬礼。

宁明烁作为道士，自然是帮村子打点好了这些，然后一鬼一半人上了三炷香，离开了这里。

不论沧海桑田，只要初心仍在，归来仍是少年。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情谊仍在，故人终会重逢。

不论怎么说，宁明烁与这个村庄的缘分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回到太上清门之后，宁明烁就开始进一步清理宗门内部事务，但是他并不打算现在就自爆自己的身份。

这其实也是他的一种逃避方式，他总是觉得自己欠着卫烨一条命，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去面对卫烨，怎么面对这个曾经待他极好，又互生情愫的师兄。

同性相恋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们这种修仙之人比较随心所欲，对子孙后代之事并不是很关心，道侣的选择大多是看自己的心意或者修炼道路的相似考虑，所以同性道侣和异性道侣一样常见，没有谁比谁更低一等，都是十分平常的存在。

真正的问题是他毕竟杀了卫烨一次，哪怕卫烨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但是宁明烁还是无法放下。

虽然心情不太好，但是这并不妨碍宁明烁处理宗门事务的质量和速度。

毕竟是治理宗门事务的老手了，这种事情自然是不会有半分含糊的。

在宁明烁的治理之下，太上清门的发展逐渐趋向于正轨，而且因为有人监视峰主们管理六峰，六峰的事务处理也走向了正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张明极也认了齐真瑜做了宁明烁义弟的身份，四舍五入也可以算是张明极的义弟了。

为了把太上清门的事情处理清楚，而且宁明烁相信如果魔物现世的话不可能只有王卫一个，宁明烁就让齐真瑜去拿太上清门的一些弟子信息过来。

齐真瑜很快就搬着大量的文书敲开了怀玉楼理事阁的大门：“兄长，你要的嫡系弟子名单都在这里了。”

宁明烁头也不抬地说：“辛苦，就放在这里好了。”

他接着拿起一本文书，翻了翻。

这本是太上清门“真”字辈的承翼峰部分。

宁明烁快速翻了翻里面的介绍，又看了看达生峰的监星记录，发现有一些异动。

宁明烁看着这个情况，沉吟片刻之后，说：“魔君可能要出世了，子玦，可否帮我一个忙？”

齐真瑜点了点头：“兄长但说无妨，若是有要需要的，弟定在所不辞。”

宁明烁点了点头：“帮我看看下一任魔君会在哪里现世？”

齐真瑜点了点头，开始卜算。

过了片刻，齐真瑜说了几句断词：“天下五京之中都，周室之东都。”

宁明烁顿时会意，苦笑着笑了笑：“我这个故土还是多灾多难啊，也是，一般来说魔君出现的地方就是这些历史沉积之地，曾经的繁荣之地……现在的洛阳……以前的洛阳也是个大城啊，现在虽说也是西京河南府……只是现在的洛阳说好听一些是皇陵所在，说难听些只是一个为了文化象征意义的陪都罢了……可能以后的洛阳也慢慢不复往日辉煌了。”

他沉思片刻，说：“我记得中原地区的异象是由天策门负责处理的吧，说起来，对于现在的七大派情况我也还知之甚少呢，这样可不行……”

宁明烁话还没有说完，门就又被敲响了。

一个庶系弟子推门而入，手上拿着一封书信：“宁掌门，青城宗那边来信，邀请我门前往青城宗参加下一届的百家千门会，还请掌门回复。”

宁明烁接过书信，看了一眼过后，不由得轻笑。

百家千门会，是天下各个门派切磋比试，交流修炼，顺便再根据会中表现对各派进行排名，从而评出新的七大派。

其源头可以追溯到各派祖师同张道陵天师结盟共同大战魔道，使得十方大魔俯首时期的结盟大会。

对于现在的宁明烁而言，这张百家千门会的请帖还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是时间尚长，得好好考虑这段准备时间应该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