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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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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夜很漫长,像是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沉着无数船只与人尸的湖渊,又冷,又黑。

掌权者居住在最中心,而其他人则如同水波一样围绕这个中心环环散向外,想要稍稍进一步,可能要通过燃烧性命的代价才能达到。

权力的正面是荣耀、威严,权力的背面是望不到头的血腥与幽暗。

许多人渴望权力,经过一番努力、波折之后,就认为自己成功找到了通往权力的路径,随后兴高采烈地踏上这条充满光华的道路。

然而在权力的斗争中,毁灭的警信常常比胜利的甜果来得更早,当夺命的利剑悬在头顶上,并逐渐能被肉眼所见时,他们才会发现,实际上自己根本没有准备好为自己的野心支付代价。

因为代价太过沉重,而得到的东西又太少,即使是赌博,都还有听骰子晃动的时间,然而在权力的厮杀中,数不清的人在一无所知的时候被划定为败方,并且即将走上断头台。

他们还没来得及变成权力的忠心拥趸,就已经沦为了它胆战瑟缩的奴隶与俘虏,日夜都在惧怕、猜疑、颤抖,小心翼翼。

任凝香缩在被窝里,咬着手,床榻下睡着的是陪着她的婢女们。

最近的日子,她已经没办法自己呆在房里入睡,她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整座国公府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外头的流言纷纷扰扰,可府里却安静得像坟墓。

在听到承王被软禁的消息时,她慌不择路地跑到母亲的房里,然而到了之后,看见的除了泪流满面的母亲,还有面如死灰的父亲。

到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情况到底有多糟糕了。

主院对他们三房关闭了,大伯任保不愿意见她父亲;大姐姐任智妤居住的梧桐阁也将她和母亲拒之门外;承王府和凤仪宫更不必说,连一封信也递不进去。

想向外求助,然而就连她的外祖家,对她们也是避之不及。

在这样窒息沉默到恐怖的环境中,任凝香的精神摇摇欲坠,只需要轻轻一击,就能彻底摧垮她。

她每日都在母亲的怀里哭,哭到流不出眼泪的时候,终于问了最想问的问题——

“我们,我们是不是变成弃子了?”

刘三夫人抱着她,睁圆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不,不会的,好孩子,听娘和你说,仔细听!你大伯,还有皇后,他们肯定有后路,他们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我和你爹会盯着你大伯的,可是到了行宫,你就只有你自己了,答应娘,你要跟着你大姐姐,跟着你二哥哥,知不知道?跟着他们,哪怕他们赶你,也要跟着!盯紧他们,或许我们家,不,或许你,还能有活路……”

床顶繁复的雕饰看得眼生疼,任凝香倏地坐起身,一把掀开帐幔跳下床。

在地上铺被睡的婢子们惊醒:“姑,姑娘!”

“什么时辰了?”任凝香脸色灰白,游魂一样发问。

“还早着呢,再过小半个时辰才到您往日起身的时间……”婢女小心答道。

任凝香怔愣站着,又问:“昨天我去找大姐姐,她不肯见我,找二哥哥,他也不见我,找任阳那个傻子,他院子里的女使轰我出来。”

“你们说,他们是不是都把我当弃子?都不管我死活了?不然为什么后来大姐姐出来了,却不说话?还那样看着我!”眼里全是惊恐和猜疑。

来行宫之后,她每日都去找任智妤,任智妤对她只有厌烦和冰冷,但她不在乎这些,她只想确定,她还不是一个人。

然而昨天,任智妤没出现在诵经的祭堂上,下人说,任智妤和任晟、任阳在另一个小祭堂诵过经了。

被抛下的感觉稍好一些,又卷土重来。

任凝香几乎是一瞬间就崩溃了,立刻去三人的院子,轮流叫门,却都吃了闭门羹。

失魂落魄片刻,忽地疯了一样冲回任智妤住的毓华庭外,歇斯底里地叫喊、砸门,手上拿了一把剪子挥舞,侍卫和婆子们上来拉扯,竟都没法近她的身。

闹了没多久,任智妤出来了,站在台阶上,面无表情俯视着手握剪刀,满身混乱泥土的她。

一言未发,但任凝香清楚地看见,任智妤的眼里,除了不屑、冰冷,竟然好像有一丝悲悯。

她在可怜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可怜她?她身上要发生什么让她可怜的事了吗?

任凝香抬起手,不停抓扯着自己的头发。

婢女看不下去了,连忙爬起身,一边摇头一边扶着她坐下,安抚道:“四姑娘,好姑娘,您不要乱想,这里是行宫,大小姐和二少爷他们住的地方就离您几道墙呢,国公府出事,他们也跑不了,再说了,到底您是他们的堂妹,他们怎么会不管您死活?至于大小姐,您也知道,大小姐一直就是那个性情,从来就话少,不爱笑。”

“不,不!”任凝香摇着头,“你不懂,你不明白……”

低声呓语之后,猛地推开婢女站起来:“我要见他们,我要见大姐姐!”

另一名婢子也走过来,焦急:“可现在天还太早,大小姐怕是还没醒呢。再说了姑娘,按规矩,您起来之后,得先去给太皇太后诵经!”

“是啊,现在过去,大小姐也肯定不会见您啊!”

“那我现在就去诵经!诵完经就去找她!给我穿衣,给我穿衣!!快点!!”任凝香根本不管她们的劝阻,把桌上的茶具全扫到地上,尖叫怒喊。

婢女心惊胆战,颤颤巍巍开口:“可,可是这时辰,祭堂那边怕是还没准备好……”

任凝香抄起一旁的红木圆凳,狠狠砸在地上,咬着牙:“那就让他们立刻去准备!我是未来的承王侧妃你们知不知道,啊?你们算什么东西,敢不听我的话?!快给我穿衣!!”

动静太大,行宫里天未亮时就高声喧哗论起来也是一桩罪过,两个婢子不敢再劝,一个赶紧上前给她梳妆,好让她稳定下来,另一个推了门跑出去,叫人准备诵经的东西。

以任凝香目前的状态,伺候她的下人们在她洗漱更衣冲到祭堂之后,全部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香火烟气中,任凝香捧着手里的经文,竟然无比沉浸地念诵了起来。

站在她身边的婢女们都看得见她的手在抖,但是她一刻也没有停下,不像是在为太皇太后诵经,更像在为她自己祈祷。

巳时,天已经大亮,任智妤、任晟、任阳如昨日一般,没有到这边的祭堂来。

任凝香的腿脚跪得麻木,她没有用早饭,却完全没有感觉到饥饿,扶着下人的手站起来,缓了一会儿,立刻朝毓华庭走。

果不其然,又吃了闭门羹。

她早有预料,当即从袖里拿出一把铰刀,冷笑着对守卫说:“告诉大姐姐,我不做别的,只要让我见她一面,我立刻走,不然我会闹得比昨天还难看!”

但这一回,这招不奏效了。

她开始尖叫,甚至在地上打滚,可守卫们一言不发,也没有上来拉扯她,只是默默看着她。

到最后,冷漠地移开眼神。

空廖无言的沉默又出现了,任凝香从来不知道寂静比吵闹更能折磨人的心智。

但现在,她知道了。

她的头发已经乱了,咬牙爬起身,跑着离开,但没有回自己的地方,而是又转道去了任晟的院子。

同样的安静,同样的无视。

不死心,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前往任阳的院子,她身后跟着的婢女们都跑累了,可是她没有。

在走廊里穿梭的时候,隐约的争吵声从墙的另一端传过来。

终于不是一片死寂了。

任凝香无法受控地被这声音吸引,立刻跑到最近的角门,这个角门出去就是一片林园,没有行宫禁军值守,从来都是静悄悄的,今天却有声音。

角门处有人把守着,却没拦住她,因为她双眼血红,抬手就握着铰刀刺了上去,没扎到守门的人,但后者已经因为害怕而退却。

后头三房的婆子婢女们拥上来把门打开,任凝香出了门口,朝刚刚听见声音的地方一路疾跑过去。

终于,几辆马车出现在眼里。

马车下和婆子们拉拉扯扯不停吵嚷的痴肥少年,不是任阳又是谁。

“我要我的草蚂蚱!我要我的草蚂蚱!”任阳大喊着。

婆子心焦得不行,不停哄着劝拦:“三少爷乖啊!咱们该走了——”

另一辆马车的车窗开了,车上的女子探出头,严肃呵斥:“阳儿!不许胡闹……”

“你们要去哪?!!”尖锐的叫声炸开。

任智妤转过头,看见满身狼狈的任凝香,不由得皱眉。

“你们要去哪?你们要去哪?!”任凝香连滚带爬地跑近,不停大喊,“下来!下来!”

她的样子太过吓人,就连一直吵嚷着要蚂蚱的任阳都不敢再出声了,哆哆嗦嗦地被婆子们推上马车。

任智妤漠然看了她一眼,退回了马车。

马车旁的护卫都是精锐,轻而易举把逼近的任凝香拦下来,另一边跟车的大丫鬟笑着走上前:“四小姐。”

“皇后娘娘恩典,允准大小姐带着二少爷、三少爷出行宫,去族庄里修养游玩半日,晚些就回来……”

“你闭嘴!!”任凝香怒目圆睁,暴喝,“你们别想骗我!什么游玩?!这种时候,谁能出宫游玩?!”

伺候任智妤的大丫鬟丝毫没有惊慌,笑容都没有半分改变:“假传皇后娘娘懿旨是死罪,奴婢怎敢胡说?四小姐,慎言。”

任凝香脸通红到发紫,眩晕欲吐,手上的剪刀被护卫们收走,从门里跟出来的下人们也都被拦住。

脸上不知道流的是泪还是汗,颤抖着声音:“那,那我也要去!!”

婢女依旧那副冰冷的笑容:“四小姐,皇后娘娘的旨意是,只让大小姐、二少爷、三少爷去。”

任凝香浑身都在抖,乞求一样看向不远处的马车:“那我呢?那我呢?”

大丫鬟:“您就在行宫里等着就好。”

任凝香疯狂地摇头,瘫软在地上:“不可能,你们在说谎,你们在说谎!我要见皇后娘娘,我要见皇后娘娘!!”

“您请便。”婢女转回身,护卫们也从容回位。

任凝香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几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从眼前走过。

等到马车走出一段距离了,她才像是意识到什么,瞳孔缩紧,爬起身,耳朵也终于听入了声音。

回过头,映入眼帘的一幕骇得她心惊胆裂。

角门处,三房的十几个婆子丫头们被门内跟出来的成队守卫擒住,捂着嘴往回拖,所以到现在也没人来扶她。

而更多的守卫还在跑出来,眼神已经转向她。

任凝香喘着气,拼尽全身的力气,转身就跑,而后头的声音更坐实了她的猜测——

“快!把她抓回来!”

如果任智妤他们真的是出宫游玩,那么,为什么要用最不起眼的那种马车?!

为什么上马车的地点是在这个最偏的、没有人路过的角门外面?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出去?!

他们是要逃!

身后训练有素的守卫跑得极快,但她竟然也没被追上,大抵是因为,她是用命在奔跑。

林子的枯树枝划在她身上,脚下的雪浸入她的鞋袜,她身上没有穿斗篷披风,冬季的寒风不停吹过来。

好冷,好痛,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她的喉肺里全都是血,她的耳朵像是被长针扎破。

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忽然开始有亮光。

低声温柔的嬉笑声从前方传过来。

“姐姐你快过来……”

“慢点……别跑那么快。”

“诶呀你快过来啊……玉姐姐,快过来——”

穿过最后一道林线,眼里终于定住,十数米外,打扮讲究华贵的小女娘刚跑到园子中心的亭里,兴奋朝亭下冻成坚冰的小湖张望,还朝后不停招手。

她招手的方向尽头,素丽柔弱的身影笑着缓步跟上,扬声唤她:“嫣儿,小心点。”

两张熟悉的面孔。

任凝香站在树旁,笑了,笑得很难看,她的眼神已经接近疯魔。

但她自己却觉得,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极度的痛快。

她要死了,但她绝对不能自己死。

她说过,一定要把任智妤踩在脚下。

要死,大家就一起死!

“谢文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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