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忙，很忙”程放越说越小声，声音里透着无奈。

“头痛”程放埋头下去，用手托着脑袋。

“你喝那么多酒，赶紧走。回去醒醒酒”我站起身，伸手拉他起来。

“我没醉，没醉。我特别……特别清醒。就是活的太清醒，心才会疼。头才会疼。”程放站立不稳，胡说着慢慢转了360度。我看清他眼角的泪水，脸上的倔强和执拗在他的内心里拉扯着。

“诶，不像你哦”我一掌打在他的胸上，他没躲。他往后倒退了一步，额前垂着的碎发凌乱搭在眼角的位置，越发显得颓废又孤怜。

我有些心疼他，原来外表开朗的程放也有顾影自怜的一面。

我扯着他走“这边”

拦到的士，把程放先推进车里。程放不肯说地址，一直胡言乱语说没醉。我从他衣服口袋里找到手机，翻到朱殿才的电话。朱殿才把程家的地址告诉我。

清冷的街道，车一路畅通。二十分钟后到达程家，他家是独门独栋的二层半的别墅。按了门铃，应门的是他家的保姆。五十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后面盘成一个髻。她看见程放醉醺醺的样子，心疼的喊“程程，怎么喝成这样？手这么冷，冻着了吧”

我把程放交给保姆，转身要走。程放转身扯住我的衣服“小狐狸，我没醉，没醉”

“好，好，没醉。快回去休息”我柔着声音顺着他的话说。

我试图拉开他的手，他却握手成拳，紧抓着我的胳膊。

“小姑娘，我一个人劝不动他。天气又冷，你先帮我把他拉回去。好不好？”保姆问我。

“这……”我犹豫道。

“程先生和太太都不在。你随我一起进来”保姆打消了我的顾虑。

我点头，随着保姆一起进屋。把程放扶进房间，他一沾床，就裹着被子喊头疼。保姆匆匆出门，拿了蜂蜜水来。程放喝了两口，情绪渐渐平稳下来。闭上眼，慢慢进入了睡眠。回到客厅，保姆给我倒了杯热水。

程家的保姆叫荣秀玉，程家上下都叫她为“荣妈”。我从程放嘴里听过好多次“荣妈”，在程放口中，她就是个碎碎叨叨的老太太。

荣妈坐在我身边，她告诉我，程放离家前的事情。

何思茹的哥哥嫂嫂最近不在家，何思茹带了哥哥的女儿回来住。小女孩跑进程放房间，拿了千帆船。程放见了，让她放下。千帆船是程放妈妈送他的十岁生日礼物，他一直很珍视。生日那天，妈妈给他做了生日蛋糕。妹妹给他捧来生日礼物的盒子。那时候，程放爸爸还在国企上班，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过日子。

程放过完十岁生日后，父亲下海经商。从此家里的大人变得忙碌起来，争吵声也开始在家里此起彼伏。

程放唬不住小女孩，小女孩不肯给，拿着船转身跑出来门去。程放追出去，小女孩慌忙中踩空了楼梯，摔了几级阶梯后，头撞到护栏上，磕破了皮。何思茹闻声赶来，护住自己的侄女。程爸吼程放，说他不懂事。程爸说话间，脚下踩断了一块千帆船散落的木件。

程放生气的推了程爸一下，两父子推搡了两下后，程爸甩了程放一巴掌。程放摔了手上的破损木船，气冲冲的摔门而去。

我看向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了。我起身告辞，荣妈送我到门口。搭车回来的路上，程放那句“多余”一直在我脑海里回旋。

我想，其实我现在于我爸妈而言，何尝不是“多余”。

早上第三四节课是语文课，陈彦儒是值日生，在离上课还有一分钟时间，陈彦儒才快步上讲台拿黑板擦擦黑板。

一个白色纸团正中陈彦儒的后背，陈彦儒扭头往后看。

“小胖”陈彦儒对着薛伟喊道。

程放懒洋洋从座位里走出来，走到陈彦儒身边，陈彦儒把黑板擦给了他。程放把黑板擦完，把黑板擦放回道讲桌里。

“程放这是勤快了吗？”文墨心把笔帽套在自己的尾指上指向程放问我。

“可能前面一节课睡饱了想醒醒瞌睡吧”我随口答道。

“可能是吧”文墨心赞同道。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何思茹穿一件淡紫色短毛呢搭一个中裙，配了一双长靴，她手里提着的录音机优雅的从教室门口进来。底下有女生悄悄议论何思茹穿的好看。

何思茹脸上挂着一丝笑意，站上讲台后，喊道“上课”

“老师好”

“同学们好”

我听见陈彦儒小声的问程放：“你怎么不站？”

何思茹似乎也注意到了程放，她垂下眼翻书。

“今天我们来学《过秦论》。现在我们来听录音，听第一段”

何思茹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放起了《过秦论》。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好。听完了第一段。我们现在一起来读一下第一段。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起”

同学们都看着书开始读第一段，何思茹伸手从粉笔盒里拿粉笔。

“啊”

只见何思茹惊叫一声，快步往后退，退到黑板处吓得花容失色。

“有老鼠”前排有同学喊道。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从讲台上的粉笔盒里跑出来，听着声响，立马到处乱窜起来。何思茹吓得又喊了两声，快步往门口跑。她脚下突然踏空，整个人跌坐在台阶处。

文墨心从座位上弹跳起来，下意识的捂着耳朵开始惊叫。

班上的女生的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小老鼠游上窗台消失在教室里。

前排的两个同学去扶起何思茹，何思茹崴了脚，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先扶我回办公室”何思茹还是惊魂未定。

我往后看向程放，程放的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我已然明白这老鼠的事情和程放脱不了干系。

“你怎么不怕老鼠？小狐狸”程放看我看向他，抬头问我。

“我不怕啊”

我回过身坐好，我写了一张字条。“为什么？”

何思茹走后，教室里议论纷纷。

“烦”

我收到程放丢给我的字条。

门口的脚步声逼近，大家都猜到了班主任老妖的驾临。老妖站在前门处看了一眼班级情况，慢慢走进来喊班长“班长，在上语文课之前，谁到过讲台来？”

“这……”江若尘往程放这边看，嘴上有些犹豫。

“班长，说吧”老妖面无表情。

“程放和陈彦儒”

“好。两个人都来。其他人继续上课。这节课改自习。班长和学委负起责任”

我扭头看向他们，程放泰然自若。

陈彦儒用胳膊撞了一下程放，小声问道：“作什么妖啊”

程放不作声，挪开凳子从教室后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