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方芳！”

一支笔悄悄戳了戳前排小姑娘的背。

前排小姑娘转过身，后排的女孩对着她眨了眨眼，“你想好作文怎么写了不？”

前排小姑娘抿了抿嘴，“我……”

一支笔分别敲了两下两个人的头，就听到黎瑭叹了口气，

“两位小美女，你们还记得你们坐在第一二排吗，谁给你们的勇气在我眼皮底下说小话的？”

班里的其他同学听着都乐了起来，教室里一时间充满了快乐的空气。

两位小美女都被笑得羞红了脸颊，代班的黎瑭托着腮乐，“行啦，好好写作文，早点写完早点放假回家，我也想早点下班呢。”

“好的！老师！”方芳连忙应了声，拿起了笔却又开始犯愁。

该怎么写呢……

因为最近是校庆，所以说起向往的高中方芳下意识想起的还是榕城市第三高中。黎老师拿着作文纸来的时候也说了，不限字数、不限题材，只要把想说的话写出来就好了，学校也会从里面吸取意见进行改进。

但果然还是有点无从下手。

让方芳写议论文说不定还简单点，突然给了一个这么自由的题目，她是真的有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方芳郁闷地侧过脸看向窗外。

然后她就被窗户上的笑脸窗花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昨天班长领来的，她和后排女孩一起贴上的。还有教室里挂着的彩带、照片墙……这些都是全班同学这两天一起布置好的。

傍晚的夕阳给照片墙上镀上了一层余晖，都是之前运动会和春游的时候一起拍的，班长前两天找了个网上店铺洗了出来直接寄到了学校，照片上的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方芳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就很好，所有人都好好的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发愁布置的作业怎么写，明天的小测验又要怎么准备，老师这个礼拜又要他们写几篇作文……这样普普通通的高中生活就是她向往的高中生活。

没有邪神，没有“教导主任”，同学不会因为在教室睡过头就消失，老师也不用夜间巡楼和那些恐怖的东西生死相搏。

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活，哪怕需要早五晚十一，哪怕作业试卷会比现在多好多，哪怕生活会比现在更枯燥更有压力。

只要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但方芳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点奢侈，这并不是一个和平幸福的世界。

成年人的世界甚至远比这里更糟糕，每周末回家都能察觉到父母脸上的疲惫和隐藏的朝不保夕的惊惧。对比起来，他们已经可以算是“蜜罐”里的小孩。

她低头把脸往袖子里埋了埋，忽然又感觉到有人在轻轻地踢她的凳子。

这次方芳吸取教训了，只是借着袖子悄悄往后看。

后排小姑娘也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声道，“如果没有那些吓人的东西，我觉得现在的学校其实就很好。”

同学之间相处友好，老师也很关心他们，最重要的是，

“我还在这里认识你啦。”

她最好的朋友。

又一次把一切尽收眼底的黎瑭：……

【一老师，年轻真好。】坐在讲台上，黎瑭可以看到交头接耳的不止两位小姑娘，后排的几个男孩讨论着讨论着时不时还互相给一拳，但是各个都乐得直呲牙。

【年轻人果然各个都是小甜豆。】二十几岁的“老男人”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111中肯道，【小甜豆才是少数派，大多数小年轻我觉得还是属跳跳糖的。】

甜起来是真甜，蹦跶起来也绝对弄得你整个人发麻。

黎瑭：“……”一老师你可真是我的好老师。

收作文的时候比黎瑭预想中的还要顺利很多，又没有字数要求，距离下课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所有人就都把作文交了上来。黎瑭也痛痛快快地放他们提前走了，整理作文纸的时候他大致看了一眼，感觉基本上是稳了。

等他带着作文纸到教务处，就看到办公室里满满当当站满了人。上至学生科领导，下至付嘉文顶头上司食堂大师傅。在他推门的一瞬间齐刷刷看了过来，吓得黎瑭差点把门拉上再重开。

看到黎瑭手都握上门把了，校医忍不住笑了出来，冲着他招了招手，“黎老师那边也好啦？”

黎瑭应了声是，颤颤巍巍地把作文交上去，又颤颤巍巍地摸到角落里的玩家六人组一起缩成了一团。

安羽一脸唏嘘，“我刚刚也是这反应，差点给组织当场跪下。”

有谁不怕领导呢。

黎瑭的手现在还紧张得哆嗦，“……我第一回知道咱们组织原来有这么多人。”

被剥夺假期的假高中生小赵也是一副刚见过上帝的样子，“我们班主任把我叫住的时候我还以为我不做作业的事穿帮了，下一秒三米高的教导主任就要冲出来咬掉我的狗头……”

真高中生付嘉文已经一副魂飞天外，整个人都遭受了严重精神损伤的样子。

自从黎瑭告诉他他天天要剪的大花坛是邪神的大眼睛眼睫毛之后，园丁觉得他成长了，现在只是默默灌了口热茶，

“那你低估咱们教导主任的身高了，我上回替祂修眼睫毛的时候，看到他偷看华哥他们班上课了。”

“啥？”华哥本来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惊恐的样子，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家了，惊恐轮到他自己，“可是我们班在五楼啊。”

“就，你懂的。”园丁欲言又止，不太想伤害到华哥的快乐心灵，只是用手比划了下，一个小人站在地上，然后歘——

整个人拔高，从楼外的偷看的样子。

华哥想象了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陶桃嘶了一声，“这确实低估了哈，这么傲人的身高不得十五米起步。”

校医那边不知道在讨论什么，一个个表情都十分严肃，玩家几人想帮忙都不知道能帮什么。

黎瑭默默道，【感觉我们就像一群小废物，我们才是来送信息的npc吧。】组织真的需要他们的帮助吗。

111笑道，【自信点，把好像去掉。你是不是忘了这还是你们第一个副本，理论上来说就是可以躺赢的新人本。】

黎瑭拍了拍脸，【还真忘了，实在是这个副本之前一点看不出可以躺赢的意思。】

一个又一个地招呼他们，黎瑭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在咸鱼和作死之间反复横跳。

就在这时候，地中海推门进来了。

他的表情严肃中又透着一点放松，几乎所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果然，下一刻地中海说出了他们一直在等的那句话。

“校园内教导主任已经失去踪影，同时外部检测确认，榕城市第三高中现在的能量数值是邪神降临后的最低谷，仅较正常数值略高，基本可以确认邪神已经没有自由活动个体。计划成功了。”

校医呼出一口气，“那么可以开始下一步了，我们得在今晚解决这个事。”

他们只用校庆这个理由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

“祖国的花朵们只需要美美地睡上一觉，明天就是新的一天。”

今晚学校里没有学生，甚至大部分不知情的教职工也都放假回家了。但为了保险起见，今天晚上依旧有人需要巡楼，不仅仅是为了防止有滞留的无关人士，也是为了牵制邪神的视线，方便他们在后山的布置。

校医有点犹豫要派谁去，这个晚上肯定会是最危险的一个晚上。

“我去吧。”黎瑭主动举起了手，“我巡过楼，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

而且玩家还有安全屋，他不会让一群npc去冒这个风险，这对他们来说就是真实的死亡。

“我也。”华哥也举起了手，“上次就是黎老师救了我，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说完好兄弟状地锤了锤胸。

校医犹豫了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放弃了，最后只是轻轻弯了弯眼，“好，安全第一，我们在后山等你们。”

这时候又一只小手悄悄竖了起来，幽幽道，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华哥一个激灵，看到出声的人陷入了无语，“你来掺合……”干什么。

小赵幽幽道，“因为我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太不合群了。”

……

“我需要一点游戏体验！”

巡楼的时候，小赵拎着手电筒还一直逼逼。

“你们要么见过邪神了，要么被鬼吓过了，不然也是见了个神像，或者就是永不消逝的炖肉……只有我！我在这个副本里最大的贡献和好姑娘拉了个手手，拿了个光碟！我感觉我是个小废物！”

“不，你拿了个光碟超牛逼的好吗。”华哥反驳，“没有光碟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那确实。”小赵坦然承认，然后接着崩溃，“让我参与！让我劳动！”

可能是劳动人民的自我修养，他真的不能接受所有人都在干活，只有他在划水的现状。

但是队友太厉害，等他察觉到好像只有他没卵用的时候，他们已经一溜下来把剧情都基本摸完了。

小赵决定要抓住副本的尾巴证明自己的价值。

好歹让他看看邪神宝宝长什么样——！

“啊这，如果你想看的话，”黎瑭看着前面沉默了，开口道，“现在机会就摆在你面前了。”

小赵疑惑地抬头。

不知道是作文计划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管用，还是邪神只是单纯地不装了。

他们面前的楼梯口突然融化了，像是一块冰激淋蛋糕在火焰面前扭曲塌陷，原本干净的芝麻花大理石地板扭动起来，就像海面上的波纹，深色的花纹逐渐蜕变成肉质的纹理，天花板上的荧光灯管变成垂挂的大小肠。肉粉的墙壁不断蠕动着，就像正在消化的胃袋。

而他们所站地方前方三米和身后的楼道都还是正常的校园场景。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以楼梯口的消防栓为限，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黎瑭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邪神故意让他看到，结果一问111，才确定这就是现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景象。

“卧槽……”

华哥咽了口口水，抑制住了反胃的冲动，

“难怪这学校不让吃肉呢。”

小赵则实实在在干呕了两下，想扶着墙又想起刚刚的场面登时一脸菜色，只好握着华哥充满安全感的臂膀，“……我不该有这个好奇心的。”

说完，冲着黎瑭竖了个大拇指，

“黎老师，您是这个。”

黎瑭也不想的，但是……

“我已经看习惯了。”

他很惆怅，

“等副本结束我估计一个月不会想吃雪花肥牛了。”

实在是这个纹理太像了。

小赵和华哥默默附和。

咕叽——咕叽——

扭曲的肉质楼梯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黏腻的水声。

华哥瞬间一个激灵，和黎瑭对视了一眼，“不会吧！组织不是说没有自由活动个体了吗？！”

黎瑭紧盯着楼梯口，随时准备拉着两个假高中生就跑。

很快他们就知道原因了。

那是一只巨大的人体蛞蝓。

蛞蝓本来应该是由一整片肉质组成的，面前的这只组成它的却是的无数怨鬼肢体。无数具肢体像是被捏橡皮泥一样捏紧又重新塑形，黎瑭一时间都没法分清这些胳膊和胳膊、腿和腿之间的缝隙在哪里，只能通过那些被压扁的头颅勉强辨别是谁。

门卫老李、英语王老师……还有更多他只是见过面或者照片甚至压根不认识的，其中还有那天追着他和华哥不放的假老师。

以及在最前面，被折叠然后构成了蛞蝓触角的苗佳佳。

少女的身体已经被压得又细又扁，但即便这样，她的手里也紧握着一把猩红的电锯，低垂的头部顺着肢体蛞蝓的前进一晃一晃。

肢体蛞蝓紧贴着肉质的地面向前蠕动，硬要说的话，它确实不能算是自由活动个体，因为它一直都和这座学校相连。

蛞蝓缓缓抬起了触角，“看”向了他们。

“苗佳佳”裂开了一个扭曲的微笑，露出了一口层层叠叠的细密牙齿。

“找到你们了。”

小赵又条件反射要吐，直接被黎瑭拽了一个踉跄。

“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