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水伶轻步绕到礼堂后排的座位坐下,第一组的学生确实已经在上台准备,除了他还有十来人也稀稀拉拉坐在礼堂各处,最前排是五位监考老师和两个统分的学生,可以看见穆茸就坐在最中央。
首戏的学子功底的确都格外深厚,弈水伶瞧着台上三人动步起身,光是首位那扮山女者的颦态都非几年之功可以练就。
如若与他同组的几人也是这般水平,想来下午的合作问题不会太大。
弈水伶靠在椅背上,静静看着台上人影,不禁想起刚才罗道汖出声时微有些怪异的表情。
感觉事情不会如他想的这般简单。
记忆中原主在专业里成绩中上,但课上少言,空余时间更是独行到与任何人没有交流,照理说若没有那一段谣言,能认识原主的人都少之又少。
可期中考的抽签应该是在开学初就决定好的,那时谣言未起,即使原主日常透明,也不至于与同组的人完全联系不上。
至少在他记得的内容里,从抽签到谣言发散,原主的确是一次未与他人一同练习过,电脑中存留的教学视频也全是单人的片段。
就像是,知道自己会一个人登台一般。
想到这里,弈水伶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到前排正低头打分的穆茸身上。
合演分评的考核方式是穆茸选择,他明确指出组内合作的完整度会影响个人评分,缺人的组需要补足角色,尤其不允许单人进行考核的行为,否则直接记挂科补修。
不能单人考核,但没说分好的组员不能改变。
思绪突然回到被他忽略的,原主一开始就被人换去了角色一事上,前后整合下来,弈水伶开始怀疑这里面人为授意的可能。
以原主的性格,能做出怎样的事情让人积怨到要设计让他挂科?
又或者,败坏原主在监考的几位老师那里的好感才是主要目的。
除此之外,弈水伶也难再猜测到别的可能。
人情人脉,是古今在任何领域都须得倚仗的东西,于他们这种资历尚浅又想要上爬出头的学生,更是不可或缺。
原主虽为人呆板木讷了一些,在弈戏的学习上却是全心热爱,颇有天赋也足够刻苦,他依稀觉得就连穆茸之前也对原主有过一些关注。许文松能传出那样的噱言,断不是一日从他这里看去的,之前应该就偶然注意到了这点。
这样想来,原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别人眼中钉肉中刺,而因此被设计反倒合情合理。
期中考核失利,让专业主心的几位老师都印象不佳,然后恰逢上下月马上要进行的剧院选拔,原主就完完全全在可能性里被排除出去,简直一举多得。
这般的思绪冒出来,弈水伶不禁咬舌,一双黑眸也微凝着。
致原主出事的那次事故,真的只是跟风的学生脑热进行的决定吗?
许文松那段话给了他一些警醒,他之前在原主的记忆里下意识简单化了一些行为的动机。
现在再去回忆,动手那人选择的时间、地点都太过巧合,保安发现原主后也没有第一时间叫救护车,而是先把原主送去了校医院,待到弈老爷子收到消息时,原主已经转到市医院在观察。一整个过程里原主出事的消息硬是没有被传出一丁半点,学校都参与其中,比起是为了掩去动手学生的责任,更像是早有所谋。
而许文松能在这个前提下得知原主是昏倒住院,哪怕不足为主谋,也一定有参与到谋划之中。
弈水伶不知道原主是否有察觉到此事,但他能一早就做了一人登台的准备,就说明对为人所嫉一事不是毫不知情。
至于他这一行的猜测究竟是真是假,就看中午,后台那几面化妆镜前是否留了他的位置。
哎。弈水伶不禁叹气。
哪能知道时过千年,在这本为学艺精技的学校之中都还能有这么多勾心斗角。
目光停在台上三人由近向远的轻步上,弈水伶只能先思索起最坏的应对方法。
思来想去,第一组的三人已经鞠躬致谢,弈水伶脑海里就只有一排小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途穆教他以不变应万变,而后来,也有人教导他以身为土沙,不动可阻万动。
见路安与罗道汖已先行上台,弈水伶才敛了思绪,与台阶间找着他身影的王留寺招了招手,沉下心来,准备安静观摩他们的演出。
确如王留寺所讲,戴蕴虽看着体瘦,声气却比罗道汖更足,唱词出口的一瞬险些压过了路安未尽的词调。而罗道汖也是与他所想无差,嗓音绵厚,青灰色长袍裹于他身,衬得与他对戏的路安气势瞬弱,虽口中仍砥砺反驳,落红的眼尾已低,俨然一副无奈屈于强权之下的市民模样。王留寺虽自称水平不高,全场下来无论唱步发挥都十分稳定,即使给不出观众眼前一亮的效果,有时他这样的表现反而更得一些角色的青睐。
美中不足,他们四人在收尾时走步有些重合,但整体演出给人的观感能算上等,毕竟期中考核虽全了妆造,却未加相配的曲调,能在清声下保持出这样的节奏已算难得。
弈水伶笑着轻轻为他们鼓了掌,可见前排的几位老师都相当满意,左右耳语一番很快给出了结果。
此时时间已快到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