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簌雪盯着那处看了会儿，表情晦暗不明。
演兵台上，看着她飞出去，他几乎下意识的想要冲出去接着她，甚至于…杀了太微寿。
可是他又想，他若是阿宁，会愿意自己在与人对垒之时横插一脚，替他赢吗？
而现在，他又后悔了。
他的大手轻轻落下，馆宁小声哼哼，或许是痛，也或许是因为这样任人鱼肉的姿势让她兽性难安，她下意识的蜷缩起身。
“别动！”
她一动，小衣就往下滑，不方便涂药。
馆宁只好攀上他的胳膊找到一点点着力点，乌簌雪一手环住她，另一只手掌心里抹着药膏，带着一起淡雅的香味。
药膏化馆宁的肌肤上面，起初有些凉，最后在灵力的助化之下开始热了起来。
他的掌心更热，在她腹部上轻柔着，散力的药劲还未过去，馆宁闭上眼睛趴在他的耳畔，轻柔的呼吸从乌簌雪的耳垂撩过，男人的耳垂红的滴血。
她无心在意，只想着他什么时候到的演兵台，竟然连她腹上的伤，都一清二楚。
“疼吗？”
疼吗？
馆宁睁眼，没有说疼还是不疼。
她的一言不发，乌簌雪似是深深叹了口气后，声音忽转：“或许我不应该答应的这般快。”
馆宁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在他肩头蹭了蹭：“答应了什么？”
乌簌雪将馆宁的小衣放了下来，遮住她的小腹：“去杀漠奚无。”
窗外浓云遮蔽秋阳，房间骤然灰冷了下来。
馆宁耳边骤然无声，海兽带着威压的低鸣从遥远的地方涌了过来，紧接着，是惨绝人寰的叫声和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许久，馆宁才接话。
“漠奚无？”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漠奚无乃是一只几千年的海妖，修为深厚，体型堪比上古鲲鹏，是深海之中的魔王，在妖界大名鼎鼎。
乌簌雪：“阿宁听说过？”
“…我听说他是非常厉害的大妖，千年前都无人能杀他，只能将他镇压在瀛海蜃楼之中。”馆宁：“为何突然要去杀他？”
她入九阁前，听闻漠奚无占领了西幽，欲建立妖国。
妖族和人族不同，妖族因族群众多，性格迥异，自古以来各族纷争不断，互相为食，所谓妖国，或是被迫臣服更强者，或是因利益狼狈为奸，无论哪般，初衷必然是争斗。
野兽本能便是为了占据对自己更有利的领土。
乌簌雪耐心说着前因后果：“蜃楼囚禁的皆是有罪之妖，本就该捉拿回去，只是漠奚无昔年撞碎镇海珠，令仙门无暇捉拿潜逃的众妖，才令众妖潜藏多年，如今他公然在妖界建立妖国，诱邀众仙门共赴孤天幽沼，杀他，情理之中。”
“被蜃楼囚禁的妖族，就都有罪吗？”馆宁从他的肩头起来，歪头看着乌簌雪。
她眉眼弯弯，眸地透着和煦而平静的琥珀光。
她很少这么正经的看他，以至于乌簌雪觉得这一刻很漫长。
乌簌雪许久才带着不确定的声音，说着坚定的话：“是的。”
馆宁愣了一瞬，那一瞬很快，快到乌簌雪都不曾发现，她便垂下眼眸噗嗤一笑，笑的薄薄的双肩都在微微颤抖，称的她衣服上花蝶绣仿佛活了，即将从他触手可及之处振翅，归于风中，璇于花海。
乌簌雪下意识的想要捉住，抬手却被另一只手反握住，她的手很软，他想起了兽族的绒毛大尾，她不需要用力，就能将他缠到死。
乌簌雪朝手的主人看去，她正笑的花枝乱颤，她的笑声很轻，幅度也很小，却带着一股刚成功捉弄完人的得意。
“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儿，你一个剑君怎么回答的吞吞吐吐的，差一点我就要去议事殿举告你了。”馆宁推开他的手，凑近用指尖戳了戳男人的脸，都说女子肤如凝脂，她瞧眼前这男人的脸也当得起一句色如冷玉。
他脸色有些泛红，不只是这红罗帐的缘故，还是别的。
乌簌雪重新捉住她作乱的手，双手将其合在自己的手心，不愿意放开：“举告我什么？”
馆宁：“举告你立心不端，杀妖重任得委派他人，否则你叛变了怎么办，反正仙门能人众多，自会有他人前往。”
乌簌雪一笑：“你错了。”
馆宁：“啊？”
乌簌雪：“只我一人。”
寥寥四字，馆宁思索许久，才明白话中意。
“你一人去杀漠奚无！”她险些破音。
她真觉得仙门疯了。
更疯的是他乌簌雪！
乌簌雪低声却很坚定的回答：“是。”
仙门弟子会入秘境。
但去杀漠奚无的只他一人。
馆宁知道，以乌簌雪的脾气，若非他所愿，就算是刀架脖前，他也不会点头。
去杀漠奚无，是他自己的决定。
“你说孤天幽沼是漠奚无主动相邀，那你更应该清楚，他必定有其他大妖相伴，你若是只身前往，只会是凶多吉少。”
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
“整个仙门，未入孤天且能与漠奚无一战之人，寥寥无几。”乌簌雪从不无意争论输赢，也不喜予人道理，唯独馆宁，他愿意同她说清楚，道明白，只愿她展眉舒颜，勿自心忧：“若我不去，漠奚无自秘境归来后恐将无人能与之匹敌，那时，人间，仙门还有你，都不能幸免。”
道理馆宁明白，可难道偌大人间，就只有这一个解法吗？
“他冒险邀请仙门，说明孤天之中有他们一方之力拿不到的东西，若仙门之人都不去此次秘境，一切都可迎刃而解。”
说完，馆宁便在心中唾骂自己的单纯。
“阿宁，世间人心险恶，只能决定自身，若漠奚无拿不到秘境之中的东西，妖国也不能放任之，否则群妖出世，天下只会涂炭生灵，唯有在秘境之中，方能不动天地。”
这是一场死局。
唯一的解法，系于乌簌雪一人之身。
何其捉弄啊！
“若你…”馆宁深吸了口气，觉得鼻底有些酸：“杀不了漠奚无呢？”
“就算没有漠奚无，入秘境也会有生有死。”乌簌雪的声音里参杂着悦耳的铃声：“但我会赢。”
因为，他的阿宁不能离开她，就算是去阎罗殿，他也会爬回她的身边。
馆宁定定的看着他，分不清究竟是铃声让她觉得心乱，还是男人的话音。
“非去不可？”
馆宁已经知晓，于天下大义之前，她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他身为仙门道君，必然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即便是身死道消。
“阿宁，我此一生，你与苍生，未有先后。”
馆宁笑了，发自真心，带着离意：“好，照泽剑君，我祝愿你能诛尽天下妖邪。”
以妖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