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全见易正洲这么满意,心中一块大石也落了地,他搓了搓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易啊,能不能帮全叔一个忙啊?”
片刻后,易正洲吐掉最后一口牙膏沫,又接了杯水涮了涮嘴,这才重新进了房间。
“代课?”
太庚卧在松软的被子上,正不住摩挲着手里那酷似自己的木头小猫,闻言诧异地抬头望了一眼易正洲,在对方看过来时飞速掉开了目光。
易正洲擦过了手,走到床边坐下,神情温柔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忍不住伸手勾住太庚一缕头发把玩。
后者像是并未察觉一样,耳朵都没动一下。
“我刚开始也觉得惊讶,我长这么大,还从没当过教书先生呢。”
苦水村人口少,只有一座巴掌大的村小,六个年级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平日里都是一起上课,等到了考试的时候,再由老师单独辅导。
整个学校拢共就两个老师,一个已经年迈,明年就该退休了,另外一个,因为家里办丧事,告假回家去了。
年轻老师所在的村子离苦水村约莫百余里,来回都得三四天,王德全是个觉得教育大过天的村长,这才来请易正洲帮忙。
易正洲莫名就想到了那个上过大学的老人,问:“山坡上那位不是曾经当过教书先生吗?全叔,不如……”
谁知王德全当即就沉了脸色,并且嘱咐易正洲不要再提那个人。
“他是整个苦水村的耻辱!不要再提他!”
认识以来,易正洲还从未见到王德全露出过这样的神情,加上他刚拜托人家做了东西,实在不该给人找不痛快,只好将代课老师的活儿应了下来。
太庚听他将前因后果说完,并未做出什么反应。
易正洲就凑近了些,呼吸都打在了对方侧脸,带着笑盯着太庚瞧。
太庚终于被瞧烦了,捡起旁边的枕头向他砸去。
“望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去?”
易正洲准确无误地接住枕头,借着枕头挡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那只眼睛,正好瞧见了太庚通红的耳尖。
昨夜唇舌交缠的触觉犹在,易正洲总得证明,昨夜深陷其中的,远不止他一人。
他的目光凝在太庚的唇上,软的,温的,比世间的一切滋味都要好。
要是能说出他想听的那几个字,就更好了。
易正洲忽然撇过脸去,讷讷问了一句:“代课是明天,今天我要出去转转,阿庚要一起吗?”
太庚把头埋在了枕头上,佯作困觉,“不去。”
易正洲眷恋地望了他一眼,推门走了出去。
闲逛确实是闲逛,易正洲从东头逛到西头,又从北面踱步到南边,来来往往放牛干活儿的村民瞧着他,都觉得新鲜。
等他们终于对这人的行为举止见怪不怪之后,易正洲避开人群,从方才探出来的一条小径,偷摸上了北边的山坡。
北面山坡上都是荒草地,饶是易正洲体力好,爬到半山腰时已经出了汗。
他解开衬衣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偏头就瞧见了那座破败的屋子。
茅草屋远看很小,近看了也不大,恐怕就一间屋子。
屋子靠山而建,屋前只有一条小路,或者说,只有短短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空间,后来被人走多了,才生生踩出一条道来。
此时太阳还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山上露水干得慢,屋顶上的露珠汇聚成细细的水流,沿着屋顶上覆盖的厚厚茅草流下来,在草檐下流成了小水洼。
易正洲凝神听了一阵,里头不像有人。
这么早,他能去哪儿?
易正洲拍拍裤腿站起来,走近才发现,这屋子比想象中的破,一扇木门被风吹得吱哑作响,纸糊的窗框也破得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
主人不在,他只好透过破败的窗户望里瞧,倏然一愣。
他瞧见了一整面墙的书。
易正洲疑心自己看错了,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凑近去瞧。
屋子里摆设简单,一张简陋木床,一桌一椅,角落里放着水缸和更加简陋的灶台,说是家徒四壁都轻了。
但,靠山的那一面墙前却用木板搭了一个四五层的书架,摆满了书。
他眼力好,依稀看清了几本《诗经》《战国策》《资治通鉴》,更多的甚至还是线装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易正洲尚在思索,耳边忽传来了人声。
这声音因极力压抑恐惧而有些颤抖,易正洲怔了怔,霍然转头,就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人,手里举着一块硕大的木柴,神色慌张恐惧,手腕都在发抖,但还是装作凶恶地问:“你、你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