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自己又很怕黑,不敢一个人去。所以自己就死乞白赖地缠着莫江屿非要让他陪着自己一块去小厨房里取冻梨。
然后就在路上遇到了也要去厨房吃东西的郁枳夏。
“这是菠菜鸡蛋面?”莫江屿瞥了一眼问道。
郁枳夏点了点头,嘴角含笑道:“小时候跟奶奶学的。”
恰逢此时锅中的水又开了,郁枳夏将面条分别盛到三个白瓷碗里。
“一块尝尝吧。”女孩温声招呼,话罢便将一碗面递到莫江屿手中。
莫江屿接过白瓷碗,夹起一筷子面后送入囗中。平平淡淡的食材揉杂在一起给人一种人间烟火般的温暖。
“很好吃。”莫江屿不禁称赞。
郁枳夏却低叹了口气,“味道还是和奶奶做的不一样。”
“我啊,从小就很喜欢吃奶奶做的菠菜鸡蛋面。”眼前的女孩朗声笑道。
“知知姐,那你奶奶应该是个做菜能手吧?”莫小贝推测。
郁枳夏却摇头否认,“奶奶和爷爷都是高知分子,平常吃饭都在学校的食堂。”
“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做过几顿饭,却在退休后为了照顾我开始一日三餐亲力亲为。”
郁枳夏记得有一次爷爷的学生送来了只活鸡。
郁奶奶兴高采烈地准备自己把鸡处理了。
可是,郁奶奶平日里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连鱼都买的是市场冰柜里的冻鱼,从小到大根本就没有处理过活的食材。
小小的郁枳夏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从厨房门口忙进忙出。
郁奶奶瞥见郁枳夏震惊的目光后朗声笑道:“我们知知还没见过杀鸡是吧,等会要瞧好了。”
一旁的郁爷爷挽起衣袖对郁奶奶道:“我帮你把着,你来杀。”
战前是磨刀霍霍,无人可以阻拦。
战后则是:
祖孙三人迷茫地看着直接呲到天花板上的鸡血,以及满厨房乱飞的鸡。
二十分钟后,郁奶奶挨个打邻居们的电话,问:“你们谁会杀鸡?”
大学家属区的邻居们都是教授退休,基本上没有人会。
还好有个邻居是教医学的,会解剖。
于是,医生在厨房处理鸡的滑稽场面伴着鸡的乱叫声和爷爷奶奶们的惊叹声以及锅碗瓢盆的跌落声划下帷幕。
最后,气的郁奶奶那天炖鸡肉时狠狠地往锅里多加了三把粉条。
次日,薄雾笼罩,晨光熹微。
冬日暖阳从窗外照进,金黄色的光辉散落在木地板上。
郁枳夏闲坐在屋内的火炉旁,有意无意地打量对面坐着的男人。
他本就生得清冷,在金色细框眼镜的映衬下显得“斯文败类”。
莫江屿原本戴得是副细黑八边形镜框。
那天从闹市回来,夏奶奶出于好心安排自家的两个孙女去后院的梅林里剪些红腊梅放到各个屋子里来添些过年的喜庆。
按照两人对半分的原则,郁枳夏抱着一大簇红腊梅去了莫江屿和莫小贝住的晚香堂。
郁枳夏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小院,一进院门就看到了棵黄腊梅树,树上还零星地有些积雪,远处正堂屋檐下挂着一个大红灯笼。
院内安静极了,郁枳夏蹑手蹑脚地穿过小院去了正堂屋里。
正堂左侧的小客厅里,莫江屿正躺在沙发上憩睡。
他头枕着藏蓝花纹棉麻抱枕一只手随意搭放在怀里的杏色抱枕上,另一侧的胳膊紧贴着脸颊放置于头顶。
郁枳夏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悄悄地打量着熟睡中的莫江屿。
半侧过的脸极其地俊美,浓密且修长的眉毛下双眸轻微地闭着,细密的睫毛随着他呼吸节奏有规律地微微颤动。大概是熟睡的缘故,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红扑扑的,十分撩人。
简直就是个活脱脱的"男妖精"。
郁枳夏不想把睡梦中的莫江屿吵醒,于是默默地抱着红梅花去了堂屋的右侧。
右侧是书房,郁枳夏把花放到窗前的书桌上,然后环顾四周想要找到一个盛花的容器。
好巧不巧,书架旁的小桌上正好有个空置的花瓶。郁枳夏将花瓶拿了过来放置在书桌上,随后找了把剪刀开始修剪花枝。
书桌的另一头是纸墨笔砚,毛笔随意地搭放在黑色砚台上,砚台里的墨还未干,应该是刚用过不久。
郁枳夏凑近一看,白色宣纸上的字迹苍厚郁茂,大概是在抄什么文章,字体小而篇幅长。纸上多处是古文繁体,郁枳夏看得并不太懂,于是匆匆瞥过一眼后又耐着性子继续修剪起花枝。
专属于梅花的幽幽清甜伴着枝干被修剪过后韧皮部散出的淡淡木质香味在悄然无声之间萦绕满屋。
突然间的阵阵暗香引得莫江屿不禁睁眼。
彼时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木质和合窗上的几个菱形小格上镶嵌着蓝紫色的玻璃,暖阳从透明玻璃处照过的影子带着彩色玻璃处的蓝紫色光影映在木地板及侧面的白墙上,极其得好看。
窗下正站着的女孩一只手微微将一枝红梅花高举,另一只手拿着剪刀认真地修剪着枝干。
每剪好一枝腊梅,女孩的唇角就会轻轻一勾,然后眉宇间带着点狡黠地将剪好的花枝插入一旁的花瓶中。
已经醒来的莫江屿侧过脸静悄悄地看着对面书房里正忙碌的郁枳夏。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莫江屿在不经意间想到了一个词语——岁月静好。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
此刻,莫江屿已经丝毫不在意时间,他只是想这样,一直这样看着郁枳夏。
等郁枳夏抱着花瓶转身往客厅走时才注意到已经醒了的莫江屿。
“我刚刚吵醒你了?”女孩边说着话边将手上的花瓶随意地放在沙发一侧的小桌上。
随即便传来“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郁枳夏连忙垂下头查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响声,耳边便传来句慵懒的嗓音:“赔钱,你把我眼镜压碎了。”
于是,莫江屿就这样有了一副“斯文败类”“勾人勾魂”的眼镜。
“想什么呢?”对面的莫江屿注意到郁枳夏的目光,开囗问道。
声音倒是不同与他清冷的长相,温润随和。
郁枳夏听后尴尬一笑,连忙想扯出个适时的谎来。
“我刚刚在想暮冬时煮雪,迟夏写长信。那早春该是什么?”郁枳夏想到了个适合的话题。
“早春嘛,”莫江屿合上了手中正看着的闲书,温声回答道:“早春不过一棵树呗。”
早春是一棵树?
郁枳夏嘴角微扬,眼眸在略微思索间转而向沙发旁的落地窗外看去。
窗外的小院里积雪早已经融化,黄色腊梅朵朵傲然立于枝杈间。
幽幽的清甜是新春的第一香。
桌上的养生壶里正温火炖着棠梨水,莫江屿闲坐在一侧翻看着杂书。
也不知是读到了什么,他眉头微蹙。
在郁枳夏的印象里莫江屿很少会这样,毕竟大多时候的他总是一副从容温和的样子。
郁枳夏实在是好奇,于是开囗问他:“你在看什么?”
“在看《山月记》。”莫江屿温声回答。
一问一答后又回归沉默,只剩下桌上的养生壶里棠梨水咕噜咕噜煮沸的声音。
郁枳夏手上也没有什么闲书,只好盯看着壶里的棠梨伴着水温的升高慢慢变成深色。
也不知怎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段熟悉的曲调——《棠梨煎雪》
莫奶奶有一架价值二十万的古筝放置在小客厅处,郁枳夏前日曾试弹过,真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琴的音效相当得绝。
正所谓闲着也是闲着,郁枳夏索性起身到琴旁坐下开始弹起了《棠梨煎雪》。
清脆空灵的弦音连成悠扬婉转的曲调,似大珠小珠落玉盘般,引得莫江屿抬眸。
女孩身穿藕色新中式棉服在琴前坐得端正,眉眼带笑着拨弄筝弦,可爱又软糯。
郁枳夏在余光间注意到莫江屿似乎在看自己,于是稍抬眼睑,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两两相望的暧昧让郁枳夏慌忙地低下双眸。
与此同时,兴许是注意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太过唐突,莫江屿也慌乱地侧过头看向窗外。
好在,室内的琴声悠扬足够盖过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大年初一来的访客大多都是与长辈们有些交情的旧友,万福堂内其乐融融。
“这明糖还是雾川的最好。”一中年女人拿起桌上小碟里的一块明糖,淡淡勾唇。
莫奶奶却不赞同,微微摇头笑道:“这燕城糕点铺子里做的山楂锅盔才是一绝。”说话间将那块刚从碟子中取来的山楂锅盔递给坐在中年女人身侧的佟思思。
佟思思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祖,内心忐忑不安,她双手颤颤巍巍接过莫奶奶手中的糕点后低下了头。
“这孩子也真是的。”柯羽面露难色,用手轻拍了拍佟思思的胳膊。“快说,谢谢师祖。”
“谢谢师祖。”女孩吞吞吐吐不太情愿地小声嘟囔。
莫奶奶朗声笑言:“叫我奶奶就行。”
“谢谢-奶奶。”佟思思顿了顿小声再说了一遍。
莫奶奶看出佟思思的不自在,含笑道:“你们小辈还是喜欢和同龄的人待在一起。”
“小贝,你带着她一起去小客厅找知知吧。”
“好。”正说着莫小贝拉起正襟危坐在沙发上的佟思思奔向晚香堂。
闲坐在一侧的柯羽看着两个女孩远去的身影,不经感慨:“还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没想到在您这儿我还能见到郁知夏。”
莫奶奶听罢倒了一杯茶,道:“知知是个很好的孩子,我很喜欢。”
天空如玻璃般晴朗,阳光如橘子般辉煌。
一只白色小猫懒懒洋洋地爬在屋外的台阶上晒着太阳。
佟思思一进院门囗就听到了泠泠琴声。
“知知姐!”莫小贝带着佟思思推门而入,随之琴声戛然而止。
“你看谁来啦!”莫小贝兴奋道。
郁枳夏闻声抬眼,万分欣喜在霎那的旧友相逢间涌上心头。
“姐姐!”
“我们知知的弹琴水平又有长进了。”佟思思眉眼弯弯,撤去了先前在长辈们面前的局促不安。
佟思思是柯羽的女儿,比郁枳夏大两岁。郁枳夏幼时经常跟佟思思玩耍,简直就是佟思思身后的"小尾巴"。
桌上小碗里盛着的川贝红枣炖棠梨还冒着热气,佟思思在和郁枳夏闲聊的空暇里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陌生男人。
黑色的衬衫将他本就皙白的皮肤称得更加清冷,精致的五官在金丝镜框下显得更加禁欲。
佟思思心中不禁暗叹:真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又帅又欲又清冷。
正所谓心动不如行动,该出手时就出手。
佟思思准备将对面的男人拿下。
“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佟思思纤眉一挑,眼盈盈处微微泛红。
半晌,莫江屿才答了声:“谢谢。”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情绪。
佟思思也没有气恼,又道:“哥哥,你在看什么?”
“山月记。”
“山月记?”佟思思声音带着疑惑,随即问莫江屿:“讲得大概是什么呀?哥哥给我讲讲呗~。”
佟思思的话句句语出惊人,引得闲坐一旁的郁枳夏露出一脸的姨母笑。
佟思思表面上看起来是亭亭玉立大家闺秀的模样,实则是个自小起就能撩到各类帅哥的"钓鱼王"。
郁枳夏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现在的郁枳夏就想好好地看看:"钓鱼王"到底能不能把这只"海王"钓起来。
见对面良久都未作声,郁枳夏缓缓将视线从别处移到莫江屿那里。
未曾想,莫江屿早已经在看她。
莫江屿盯着郁枳夏那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姨母笑",明明是唇角微扬声音却冷冷道:“不知道。”
佟思思自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及时收手不再"钓鱼"。
另一侧的莫小贝压根就不知道刚刚有人在"钓"自家哥哥,全心全意地抱着"阳台"疯狂撸猫。
“这猫,你从学校带出来了?”郁枳夏没话找话。
“现在是我家的。”对面男人纠正。
郁枳夏刚被莫江屿抓的正着,自认理亏没有再争辩。讪讪地拿起桌上的小勺尝了尝川贝红枣炖棠梨,后道:“这棠梨味道真好。”
时间流逝之快恍如一瞬间。当日下午,佟思思便随柯羽离开。
郁枳夏和莫江屿等人将其母女送至停车场。
“柯姨,一路平安。”莫江屿对柯羽说道。
柯羽朗声笑道:“谢谢我们小屿了。”
“真是岁月不待人,一恍你都这么大了…”柯羽又开始和莫江屿闲聊起来。
站在一旁的佟思思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佟思思在这半天里算是明白了个大概——对面的那个“人模狗样”的狗男人好像对知知有意思,可惜还不知道知知对他是否有意。
正所谓成人之美,胜造七级浮屠。
佟思思决定顺水推舟。
“莫江屿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佟思思唇角勾笑,她本就生得明艳娇俏,楚楚可人,声音软软糯糯,听着人心里酥酥麻麻的。
再加上两家本就关系很好。
最终在双方长辈们的注视下,莫江屿迫不得已地加了佟思思的微信。
佟思思不愧是二十年钓龄的"钓鱼王"。
☆
夕阳西下,再见和日落的寓意都是未完待续,而离别则是再次相逢的重新续写。
郁枳夏瞧着那辆渐渐地消失在视线中的汽车,心情有些低落。
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佟思思。
“回家吧?”突然间的声音打断了郁枳夏的思绪,女孩闻声有些茫然地看向莫江屿。
“回家。”莫江屿见郁枳夏仍然站在原地,又温声重复了一遍。
春冬交替的阳光很温暖,也足够让漂泊不定一整个冬季的无根之草有了容身之地。
女孩点头应好慢走在莫江屿的身侧。
“莫江屿。”郁枳夏轻声唤道。
“怎么了?”
郁枳夏没有立刻回答,直至两人快要到大院门口时才道:“有你真好。”
然后她就逃跑了。
莫江屿看着撩完自己后慌忙逃走的背影,心想:还真是有样学样,不学好。
不过,他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