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进场的瞬间，向导也一并从队伍里消失了。

眨眼的工夫，周介的世界猝然落入黑暗，脚下的力一下变得飘忽，他竟是原地踉跄，不小心坐了下去。

“呃……”

什么东西在晃？

周介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不停摇摆，很难控制重心，就像漂浮在水面上似的。

周围始终一片漆黑，只有手上的智能腕表在发光，显示所有场地数据已经导入加载好了。

周介来不及仔细研究自己身处的环境，默默接受了现状，开始在腕表上操作，先将地图数据通看了一遍。

除了CITY的构造，向导掌握的只有五大旗和常规障碍物的数据。

周介收紧膝盖，团坐在原地，渐渐想得深了些——

这一次是旗帜争夺战，所有的作战路线都需要以旗帜位置为导向，靶盘被击杀不再获得积分，仅仅作为一种移动障碍物出现。

从地图给的数据来看，靶盘密集的红海区分散在四面八方，被切割得七零八碎，不再像以往那样，大部分集中在二环内。

如果从障碍物设置的逻辑出发，有两种可能。一是作为旗帜位置的指引，靶盘在哪里，旗帜就在哪里；二是作为诱导的陷阱，用零星的散旗分布，将战士引入靶盘重重包围的困局。

没人知道这个场地会采用哪种逻辑，又或者二种兼而有之，眼下只能凭借过去的向导经验，倾向于第一种可能，再见机行事。

“周介？你被分到哪个位置了？”耳机里传来言崇飞的问候。

周介豁然抬头，顶上发出类似于钢架机关运转的声音，他感到背后袭来一阵强风，伴着刺目的光亮，将他吸噬了进去！

“呼——”

周介迅速眯起眼睛，等逐渐适应了眼前的光线，他才缓缓睁开，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在水面上！

他坐在狭窄的白色小艇里，面前是一艘硕大无比的轮船，底舱入口轰隆关闭，正是他刚才出来的地方。原来他一直在封闭的船舱里，怪不得什么也看不见。

“人呢？……喂喂喂？”言崇飞用力按住耳机。

“有人。”华景昂插了一嘴。

言崇飞心情复杂，趁机将噩耗同步给他：“老华，UG联盟那边抽到先锋了，咱们第一轮就会被拉开进度差距。”

“他们走的哪一边？”华景昂从容地接受了这个倒霉的消息，询问间还抽手打碎了一个近身的靶盘。

“东北进的，往北边走了。”言崇飞答道。

“东8，南12，东4，北3，西1，南15，”周介的声音淡淡响起，“华队，这是最快到南大旗的路线。”

言崇飞有种见鬼的错觉，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你在啊！”

反应之后，又延迟意识到，周介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次性给出了这么远的路程：“你小子算得也太快了吧……”

在进度落后的情况下，第一个出场的华景昂几乎没办法兼顾散旗的收集，只能尽量赶在第二轮成员出场前，靠近南大旗的位置，确保集团阵营能够拿下一个重要点位。

结果，没等华景昂自己主动要求，周介就已心领神会，并且快速给出了路线指引。

“收到。”华景昂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暂时掐断了联络，全力奔赴目的地。

候场区的集团战士们都不约而同提了一口气，隐隐感到一丝兴奋，言崇飞接着问周介：“那你人在哪儿？”

周介后知后觉环顾四周，浪涛平缓涌动，小艇慢慢顺流而下，朦胧细雨若有若无，为视野添了几分复古意味。两侧宏伟的城市建筑十分眼熟，他很快认出这是市中心那一条纵贯南北的古江。

“我……在江里。”周介如实说。

言崇飞：？？？

周介张望之间不由得警惕起来，他发觉江雾弥漫的斜前方，似乎同样有个白点在漂浮——

是敌方的向导！

周介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匆忙联系言崇飞：“我好像看见老乖了，向导应该都在江里。”

“什么？”

言崇飞绕着抽签光柱来回踱步，思忖一番，又问：“这次的终点就在古江上的跨江大桥，你们现在的位置是上游还是下游？”

周介再次抬头，试图判断位置，只一刹，一枚子弹飞速洞穿江上水汽，擦过白艇边缘，猛地射入了水中！

“哈哈哈哈哈！”狂放的笑声从另一头传来。

周介心弦一颤，飞快掏出了智能枪，只听对面呼喊着：“虚拟子弹打不死人的！就当小小见面礼了！”

旋即，老乖又疯狂往水面开枪，密弹连发，绕着周介释放火力，只见水花飞溅，白艇的颠簸感越来越重。

“周介？周介？怎么了！”言崇飞听见情况有变。

周介扶住白艇的边缘，明显感到晃动十分反常，按理来说，这点浪花还不至于惊起这么大的动静。

周介撑住力气，试图朝老乖的方向开了一枪，但他实在重心不稳，连带着射歪了。

倏然间，只听“咣当”一声闷响，一股莫名巨大的冲击力从艇底撞了上来。十几个靶盘从江水里猛然蹿出，浑身闪着霹雳电光，蒸腾的雾气里全是可怕的嗡嗡声！

周介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冲撞瞬间甩到了一边，白艇当即侧翻了！

“啊！”观众席传出惊呼。

领队小组瞬间揪紧了心，林莉牢牢注视着大屏，也不知不觉皱起了眉头。

【主持人：集团向导掉进江里了！】

【大生：向导分工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团队的核心，集团刚刚还在抽签上输了运气，这下可谓是开局不利啊。反观UG联盟，我们看到‘问明月’已经顺利拿下北大旗，正沿着环形大道朝南边前进……】

摩托车轮胎在漂移的瞬间与地面擦出火花，雨点都成了镰刀状的残影，在身上“割”出一道道水痕。

方夏背上背着收纳旗帜的旗袋，油门紧旋，没有耽搁一分一秒，从北侧直奔西侧的UG乐园。

“下一截路线。”方夏用耳机召唤老乖。

“继续朝南直行9个路口，然后改道向西，”老乖懒懒道，“对了，我刚才好像不小心干掉了他们的向导。”

方夏没有理会，另一头的黄昏插话道：“什么叫不小心？该干就得干！”

老乖笑得狡黠，开枪击杀掉空中的靶盘，待江面恢复平静之后，望了望两岸的情况。

他按下腰间按钮，冲力绳弹射而出，却始终够不到岸边的栏杆。

怎么才能到岸上去呢？

老乖无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视线陡然来了个急刹车，停在方才侧翻的白艇上。

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那艘白艇竟是一动不动，没有跟着江水往前走！

“肯定出什么事了！”季璐见周介迟迟联系不上，不免有些焦虑。

杜昌急忙查看腕表的队伍状态，周介仍然在线，并没有灰掉：“如果下一个是我的话，我看看能不能过去支援一下！”

言崇飞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下一次抽签还有一阵，他们只能等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了想：“不行，在周介没有主动联系我们之前，我们不能贸然去找他。古江那么长，我们连他在上游还是下游都不知道，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但是先锋有工具优势，推进速度快，我可以沿江岸线一路扫查！”杜昌补充道。

“哎哎，年轻人别冲动啊！”季璐也回过神来，“你的先锋优势需要用在开路和夺旗上，找人的活儿交给我们就行了！”

耳机里倏然闪过滋啦滋啦的电流声，随之响起的是熟悉的声音。

“……我在上游……”

——是周介！

“周介？你没事吧？”言崇飞当即问道。

冰凉的江水不断涌过四肢，周介栖身在翻倒的白艇下方，只留了肩膀以上浮在水面。腰间的冲力绳两端都弹了出来，几乎是生死一线的瞬间，一端紧紧抓住艇身，另一端穿破层层江水，吸在了江底的硬石上。

“让我先说……”周介能够清晰感受到冲力绳的晃动，底下的固定器受强大的水压影响，随时可能脱落，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东大旗在镜像双子塔，但是实地构造与现实中不太一样，如果是东南进，北12，东4，北3，这样才能绕过最大的红海区，节省时间，后面具体的我还没来得及看……”

“你别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言崇飞听不下去，“你确定你在上游？我们派人去找你！”

周介在江面上浮沉，被言崇飞训得有点恍神。他曾经拒绝过支援，不想让任何人在他这里浪费时间，现在却忽然开不了口。

他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枪也丢了。

他好像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游刃有余，也许自己对很多事都判断错了。

不仅是那一纸无用的运算。

易丞说得没错，永远有人在为他兜底。

周介神情渐渐消沉，鬼使神差看了一眼艇上的固定器——

“……只要输掉这场公开赛就行了……”

只要固定器一掉，他顷刻间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被彻底卷入江水之中，在虚拟的溺毙痛苦里，当场出局。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瞬闪现，也足够让人浑身颤栗。

直播镜头里，这位狼狈的集团向导只是宽阔江面中微渺的一点人影，有人在庆幸他的存活，也有人在担心他能否继续存活下去。

集团主厦。张多富独自坐在沙发上，守着两张光屏，一面是市场部的收购进度系统，一面是比赛现场直播，他的表情格外凝重。

联席会议。易丞静静审视眼前的画面，流光映向眼底，浮起了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一步的？

周介呼吸加重了些，把着小艇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好像被恶念逐渐裹挟，即将做出可怕的选择。

“别忘了进场前我对你说过的话。”言崇飞用力强调了一遍。

无论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他都不必一个人藏起来。

至少在眼前这座城市里是这样。

话语落地的瞬间，他无端想起无限城团建的那通电话，从来没有指望过，却又来得那么及时。

周介浑然一抖，又迅速抓紧了小艇，几乎是下意识地往上爬，像是某种求生本能，用力将身躯带离江水。

“我刚刚被江里的靶盘袭击，不小心翻进水里，枪也丢了，”周介开始逐一交代，“我的位置是从冲力绳弹出的长度判断的，这一段水没那么深，如果古江的建模参考了现实的数据，那大概率就是上游中段码头附近……但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那你现在安全了吗？”言崇飞没想到水底下竟然也有苍蝇盘子，新系统果然很变态。

周介远远张望老乖的方向，尽管他已经发现自己还存活，但因为江流的缘故，两人的距离已经被进一步拉开，彼此之间暂时构不成威胁。

“我没事了。”周介稍微放下心来，顺势调整冲力绳的伸缩，借力翻上艇身。

“好，在汇合之前千万稳住自己，马上又到我们了。”言崇飞紧盯着转盘上的倒计时，一分一秒，眨眼清零，系统声如期而至。

“请注意，第二轮抽签开始。”

言崇飞的心几乎快跳到嗓子眼，只见模糊的字影在飞转之后渐渐慢了下来——

季璐！

难以言喻的失望一闪而过，言崇飞和杜昌互相看了一眼，不得不接受这个遗憾的事实。

季璐当机立断，选择了东南入口：“照目前这个形势，北大旗已经丢了，西大旗也快没了，只剩东大旗是我们的最高优先级，绝对不能再丢！等我拿到东大旗，正好继续往北，靠近古江上游，去找向导汇合！”

周介在另一头欲言又止，杜昌稍微有些担心：“UG联盟这一轮怕是也会把东大旗当作目标。”

季璐早有心理准备，只是轻巧地盯了杜昌一眼，然后微笑着转身跑向入口。

“璐姐加油啊！”安星和几个辅助战士都忍不住喊了起来。

等到季璐离去，众人赶紧回到光柱前，紧守着双方的入场画面。

光源尽头，雨水笼罩的广厦丛林赫然眼前，到处都散着危险的气息。

季璐还没来得及迈出步子，旁边忽然有一道身影疾驰而过，狠狠踏碎了路面的积水，回头瞪了她一眼。

“坏了，他们也选的东南口！”

集团战士们来不及细看，入场画面又快速关闭了。

杜昌认出了身影，心下一惊：“那是……黄昏！”

就在目光挑衅的一刹，身侧大楼的窗玻璃被子弹一击爆破！

饶是黄昏人高马大身经百战，也禁不住被这莫名其妙的一枪震懵了两秒，只见身后的女人抬起枪口，以极快的速度追了过来，友情提示道：“眼珠子和玻璃一样，都是易碎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