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除了突发送来的病人王一鲁，急诊室再没有其他让沈医生操心的事了。

医生办公室的架子床上躺着身着整齐的沈朔之，就连鞋子都半搭在床边像是随时准备起来的模样。

周沫在只有沈医生的办公室里并没有隐去身形。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的缕缕日光也并没有让周沫感到难耐，相反…日出的淡黄色光晕星星点点撒在沈医生不算规整的发梢，有些完全笼罩着一动不动的沈医生。

周沫坐在一旁沈医生的工位上，打量起闭眼小憩的沈医生。

卸下医用口罩的沈医生露出了一整张脸，流畅又锋利的下颌骨没有多余的脂肪，但是他的鼻梁却十足十得挺立到不容忽视。还有鼻尖下刚刚好不薄不厚的唇。

一开始周沫觉得沈医生的嘴唇薄而淡，如今再去探究，才发现不过度警惕的沈医生的嘴唇并没有那么薄如蝉翼，他只是太紧张了。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常人总觉得他没什么在意或者过多表现出的情绪，但其实在周沫眼里，沈医生其实对自己在意的人、事、物有着超乎寻常的认真，也可以说是执拗。

周沫却很喜欢藏在冷淡里的沈医生，因为他看出来自己就是沈医生在意的那一部分，所以他喜欢执拗又认真的沈医生。周沫同样明白冷淡只是沈医生保护自己脆弱敏感内心的一层硬壳。

最后周沫又产生出一种少见的情绪，他在可惜自己忘记了有关沈医生的那部分记忆，那份属于周沫和沈朔之在活着的时候相遇的回溯。

那么…沈医生也会像自己一样感到遗憾吗？

周沫垂下眼睛，在自己短短的鬼生里出现了第一个除却寻找死因之外的第二种执念。

虽然没有强烈到可以留住周沫的鬼魂停滞人间，但这一点执念确实成为了周沫的另一个小小的请求。

希望能够记起沈医生，然后…了却沈医生对自己的迷恋。

没错，是了却、也是终止。

因为有了拒绝才会有新的开始，周沫不想活着的沈医生还困守在过去、在记忆里反复挣扎。

咚咚咚……

办公室的门敲响了两下就被打开，沈朔之第一反应是睁开眼寻找周沫，在看到办公室空无一人后才放下了心。

还挺聪明。

沈朔之坐起身看向门口走进来的王衡，眉眼之间并没有被打扰的不耐，反而有些懒散而轻快的愉悦。

王衡走进来时半带上了门，但还是对沈医生的表情产生困惑，怎么在高兴？被打扰睡觉不应该是一件痛苦的事儿吗？不过王衡也早就不打算对沈医生这样的人加以普通人的评判，只是神情疲惫地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感慨道：“今天这夜班也是中大奖了。”

沈朔之懒散又沉闷的话脱口而出“这才一个你就招架不住了？”

王衡退缩害怕道：“这一个才是够呛，昨晚我生怕有什么意外，而且旁边那男的还一直盯着我，好像有什么意外就是我的锅一样！”

沈朔之皱皱眉：“急诊手术室不是不让家属进的吗？”

王衡气道：“本来就是不让进，前半夜他还算配合，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就嚷嚷着要去陪同观察……，真是够烦的！”

沈朔之对此不甚赞同，还不等他再去说什么就听见了门又被打开的声音，进来的李落落也听了几句，摆了摆手上的册子，回答起来“还真是被他唬住了，谁让病人是盛贯集团工程的工人，也是那通电话给了那男的一点勇气，医院的规矩都不想守了。”

沈朔之接过递来的册子，仔细去看病人的基础信息，他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只有耳边传来王衡的呼声：“盛贯？是我理解的那个盛贯集团？！”

李落落点点头算是回应，只有沈朔之还有些木楞，他向来不关心除了工作和生活之外的社会事件。

王衡罕见地逮到了沈医生不擅长的领域，自己也跟着有了几分自信，滴哩咕噜吐出了不少内容。

原来盛贯集团是一个房地产为基础创立的老牌企业集团，发家更是要追溯到爷爷辈了，所以就连刚出社会的王衡都有所耳熟。

这也是王衡自己说的，他妈就是盛贯集团的忠实拥护者，没什么特别的立场，只是二十多年前盛贯顶峰的时候王衡妈妈曾亲身经历过那场变革。

盛贯集团可谓是在房价暴涨的时候成为家喻户晓的话题，这也因为盛贯集团开发了江城第一处的富人别墅区，那一片土地据说是盛贯花了大价钱投资的风水宝地。

但那也是盛贯最后的昙花一现了……

李落落跟着唏嘘“可不是，江城本来就不算大城市但也不小啊！所以那一处别墅区哪怕放在现在也是大热！只是……出了那件事。”

沈医生并没有等太久就听到了后续，王衡一拍脑门跟着哀嚎“是啊，谁知道别墅建了一半就爆出了盛贯偷税漏税而且还曝光了财务漏洞，当时在位的董事长也是因为这件事跳楼了？”

王衡看向李落落，似乎是想得到求证，毕竟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还都很小，除了后来听着大人们的讨论才摸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李落落叹了口气，算是默认。

沈朔之却没什么感觉，这种社会新闻实在很常见，他没有很多的精力去研究思考一个企业的兴盛衰落，也对负债跳楼的掌权者生不出太多情绪。

“所以…这和王一鲁那个工友违反医院规定有什么关系？”沈朔之不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犀利。

王衡打了一个冷颤，觉得沈医生真的有些医生的过度冷静在身上，这甚至到了刻薄冷血的地步，只是作为下属，王衡也就只有表示一个冷颤而已了。

“王一鲁就是盛贯最近最重要的一个工程的工人。那个男的昨晚就是接到了他们上头的电话才有了底气。好像是这个工程很重要，毕竟盛贯衰落了，也就指望这种赚钱，而且……现在的盛贯执行董事还是之前那位跳楼自杀的亲戚，所以这个项目对那位执行董事还挺重要的。

这不……说今天王一鲁检查就要过来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