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之…你为什么要看这些很复杂很复杂的东西啊?”
沈朔之一听见这样的称呼就头痛,只是碍于周沫的“淫威”而被迫就范。
沈朔之目不转睛盯在新的一行,认真并带着几分稚气答道:“喜、喜欢。”
周沫显然不理解,又问道:“这是可以当医生的书吗?”他虽然看不懂里面的内容,却可以读懂封面大而清晰的“医学基础理论”。
沈朔之收了目光,转过头看向周沫,问起来:“你、你觉得…觉得医生好吗?”
周沫不假思索下意识应道:“好!……也不好?”
沈朔之递过去询问的目光,等待周沫的解释。
周沫挠挠头,不好意思得羞红了脸:“如果…如果医生不给我打针的话我会很喜欢他的。”
“……”
沈朔之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什么,一点一点说着:“我爸爸不、不喜欢…不喜欢我看这些书。”
“他也不喜欢打针吗?”
“……不是,他…他说、医生没前途。”
“什么是前途?…之之,你做你喜欢的事不就行了吗?我喜欢漫画书我就会看,爸妈打我我也要看!所以为什么要做有前途的事啊?”周沫纯粹而天真的模样迎着光晕变得神圣而透明,沈朔之对医生的执着突然变得模糊而脆弱。
其实他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些,刚开始觉得有趣的是书,后来觉得反抗大人更有自我,对于医生…他只是认为或许自己也能够治愈自己的口吃。可是在这一刻,沈朔之才发现,喜欢或许才是本心。
不去追逐利弊、不去衡量价值、不去思考对错,才是自己追求的自我。
“周…周周,喜欢才、才重要,对吗?”沈朔之这样问。
周沫装作大人模样,伸出手摸了摸沈朔之垂顺带着清香的发梢,郑重点头道:“喜欢重要…开心重要!幸福更重要!之之,这是在许愿吗哈哈哈哈哈!”
周沫笑了起来,被晚霞的橙黄包裹覆盖,让沈朔之坚硬无比的心脏出现轻微的震动,久久不散。
喜欢、开心、幸福,这些种种在后来的许多时刻都逃离了沈朔之的生活,哪怕他依旧看着医学的书籍、学着医学的课程、走着医学的道路,他的人生好像也与那些初衷渐渐背道而驰。
但至少在做医生的时候,沈朔之还有仅剩的一点轻松。
所以他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拒绝沈聂的期待厚望、拒绝更远大目标的诱惑指引、拒绝靠近他后来再次遇见的光亮。
十岁的沈朔之失去了他唯一的朋友,是周沫的离开。十一岁之后的沈朔之失去了所有的喜欢、开心、幸福,是一场意外。
再过去了十二年,已经走上医学道路的23岁沈朔之受邀参加了一所大学举办的医学研讨会。他被导师叮嘱要出席,也是在那里他重逢了站在讲台拿起话筒一身正装主持的儿时好友——20岁的周沫。
沈朔之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一直自诩“哥哥”的周沫其实并不比自己大,反而是小了三岁。周沫也变化很多,如果不是特意的几次确认,沈朔之哪敢想台上身材清瘦爽朗的少年郎是小时候一脚一个的土匪头头?
周沫站在台上,眼里盛满星光璀璨,嘴里抑扬顿挫辞藻斐然。沈朔之忽略那些固有的台词内容,只记得最后结束前,周沫放下手里的台本,表情严肃却也温柔地坚定说道:
“我十分崇拜感恩所有为医学付出的学者、医者,他们在拯救世界。……而我本人,也因为这些平凡也同样伟大的医护人员,改变了许多人生轨迹。他们是真正的救世主,是我们老百姓够得着的英雄神明!”
沈朔之就那样端庄优雅地坐在台下,他目不转睛看向长大了的男生,就像那个时候无比认真看的那本厚厚的书籍一样,他好像又找到了让他喜欢、开心、幸福的感觉。
时隔十二年之久。
后来沈朔之会抽出他所有的空余时间去那所大学,在图书馆和二食堂固定的位置、在盖浇饭和拼盘米饭前、在只有周末光临的干锅冒菜…一次又一次隐在人流潮涌里,注视着周沫所有的喜怒哀乐。
沈朔之贪婪而小心地汲取属于周沫的那部分,像是吸/毒的瘾君子,也像是爱而不得的追逐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