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真往后仰躺在靠背上,“我们做向导的,都是老妈子命。不结合也操心,结合了也操心。”
“主任你结合了吗?”
“……关你屁事!”
杨沙溪笑,“都是向导,最操心的不是你吗?”
“说正事,”任天真坐直身体,“主塔303东西多,设备多,比北塔更危险,任职向导必须有搭档哨兵才行。所有治疗哨兵需要在场。你明天去二测,测完了拿报告来。我和院长打的申请,梁主任那边也报备过了,你来我这儿。”
杨沙溪没有立刻答应。
任天真眯起眼睛,“有想法?”
“不是,”杨沙溪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一定要有结合的哨兵吗?”
任天真掀眼看他,“没说要结合,但至少相对固定。熟悉你,你信任,在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能将你救出来。你可要好好找。今天先回去休息吧,多亏你在。啊,迟到一句,欢迎来中央塔重症室。”
杨沙溪站起身,想说自己还没地方去,看任天真又仰倒在靠背上,累得不行,明显还没缓过来。想想又算了。
出了门没想到陈东昱在门口等他,就靠墙蹲坐在地上。
杨沙溪看着他,挑眉。
陈东昱抬头:“我有问题问你。”
两个人出了塔,外面已经星子漫天。杨沙溪肚子饿的咕咕叫。
沿着白塔外的银杏大道走过两个街口有个夜市,陈东昱带他去吃夜宵。
就坐在路边摊点了热乎乎的汤面,加了煎蛋配菜。饿极了囫囵的吃,吃到半饱才开始说话。
“精神场重塑我听说是重建整个精神世界。”
“嗯,任天真做,他做这个经验丰富。”
“你会做吗?”
“……”杨沙溪懒得回答。
“精神场重塑做完了会变成另一个人。”
“会失忆,有的人平时表现出来的未必就是他真实的性格。如果当事人忘掉了那些压抑的东西,经常接触他的人可能会觉得她变成了另外的人。”
“那她就会忘了张凌霄了。”
“怎么?你有机会了?”杨沙溪面条也吃得斯文,就连刚刚饿狠了,都是几根几根挑。
陈东昱不吭声,沉默地咀嚼。
过了一会儿还是问出来:“那为什么她要把精神场给张凌霄?”
杨沙溪没想到他这么问,抬头看他的样子才恍然记起这人不是医院的,是修理队的。的确是缺少很多常识性的认知。
“首先,向导比例少,所以比哨兵珍贵。”杨沙溪一边吃一边说,像在讨论天气。
陈东昱抿嘴。
“在医院,双方同时受伤,优先救治向导。精神发生损伤,优先梳理向导。发生结合断链,优先保护向导。毕竟特部医院也没有建立多久,没有那么多医疗资源。”
杨沙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耐心和陈东昱说这些,“尤其可能这边大张旗鼓救治,那边只给两剂向导素注射。”
“况且,”杨沙溪顿了顿,“向导是人,不是神。”
陈东昱看看他,那家伙还在一口一口吃面。
“精神场重塑有风险吗?”
“有。”
“比如呢?”
杨沙溪不说了。
陈东昱察觉,换了个方式问:“会死吗?”
“不会。”
“那最严重是什么?”
“植物人。”
陈东昱停了停,最终长叹一口气。
吃了饭,杨沙溪跟陈东昱咨询,“附近哪里可以住宿?”
“……啊?”陈东昱瞪着他。
杨沙溪手一摊,“早上来报到,以为认个门就可以去安排,谁知道就到了这个点。我行李还寄存在门卫室……啧,忘得干干净净,还得回去拿。”
他嫌麻烦地皱眉。
“不然去我那儿睡吧。”陈东昱指着东边一排公寓,“就这儿,离得也近。就我一个。”
杨沙溪看看他。
陈东昱在他的眼神里炸毛,“干什么!我又不吃人!你这是什么眼神!”
杨沙溪低头看他的狗。
哈士奇的尾巴快摇成风车了。
“……”
“因为匹配意见书说你是我向导!我高兴一下怎么了!”陈东昱鼓起脸,瞪着眼睛。
杨沙溪无语,拍他的肩膀,“高兴的太早了。”
实在累得够呛,什么也不想折腾,杨沙溪没拒绝跟着他回家。
陈东昱的家十分简单,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进门就是客厅,有个长沙发,正对着电视。左手边是卧室,右边是厨房卫生间,房间白墙灰线,很硬气,家具什么的也都是木本色极简。
好像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没有太多的个人特征。
或者说,没有家的味道。
梁角有个看起来像是什么动物的窝一样的泥巴团,下面还撑着一根木棍。
“这是什么?”杨沙溪好奇。
陈东昱拿各种用品的空隙抬头看了眼,“喔,燕子窝。去年来筑窝的,筑成这样,我感觉迟早要塌,给它们支了根棍儿,后来就不来了。”
杨沙溪听了在旁边闷笑。
“笑屁啊!连燕子都嫌弃我!我好心给它们支棍子,不然小鸟摔了怎么办!”
陈东昱也累了一天,心情烦躁,极不美丽。
杨沙溪洗了澡,换他的衣服穿。
陈东昱这个人虽然和他的精神体如出一辙,十分狗,但细节小处都不讨厌。
比如给杨沙溪拿的被子枕头都干净清新,没有那种陈年摆放的霉味。
比如给杨沙溪拿了一件新的T恤当睡衣,全棉质贴身柔软。
比如虽然杨沙溪睡客厅,也提前放好了眼罩耳塞,告诉他厨房饮用水位置、冰箱随便动。
……
洗完澡出来没见到人。卧室里有光,杨沙溪路过从门缝里看了眼,陈东昱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等他去洗澡,杨沙溪好奇,偷偷看了一眼就大剌剌摊在桌上的手稿。
是检讨。
十分熟练看起来就像写过无数次一样,写他如何以一个修理工身份去303救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主任医师一起违反了科室规定,心里惭愧,但救人心切。虽救人心切,但违反规定,还可能伤害主治医师身心健康,对此,深刻认识到了错误,再也没有下次了。
杨沙溪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