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麻将馆的人聊上了,正乐呵呵冲那边喊:“一块五?给老子等到!”说完才又回过头对他说,“走吧,还有差不多五分钟。”
走过所有铺面后,他们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刘叔指着斜对角的球场给他介绍:“你看嘛,这是去年刚翻新的场子,还有乒乓球桌在里头。”
陈斯珩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差不多一个标准篮球场那么大的场地,里面却还同时容纳了一个乒乓球桌和两个双杠。
真的不会被球砸到吗?
向左继续爬坡,一路上刘叔都还在絮絮叨叨介绍,说这儿是块风水宝地,出过不少大人物,而且出行方便,市级某某领导还提过要把附近打造成新商圈,到时候房价估计也要跟着翻一番。
他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陈斯珩是从首都过来的,思忖了一下,又找补说这里虽然没有北京高大上,但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陈斯珩其实没怎么注意听,推着两个行李箱上斜坡本身有点费劲,所以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直到听见刘叔说已经跟老许说好,打扫出一间干净屋子给他住的时候,陈斯珩才终于有了点反应,问出到这以来的第一个问题:
“我不住你家?”
其实住哪都无所谓,只是他一直以为刘叔是要带他回家,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另有去处。
刘叔听完以后笑了两声,摇摇头:“我那儿不得行,太小咯!你们大城市里的娃儿住不惯。”
“而且老许家离学校近嘛,你们上学撇脱得很。”
陈斯珩觉得自己像在做听力,结合语境好半天终于理解了个大概,明白他意思是说住在那边更宽敞,上学也能更方便一点。
但为了听懂这些,也就让他自然而然忽略了那个最不起眼的“你们”。
上了坡、拐了弯,五分钟果然不多不少。陈斯珩撑着行李箱看着前面一排老式居民楼,两侧发黄的水泥墙残留着小广告撕不干净的胶痕,门檐上都积着陈年灰尘,老电线捆在一块贴着墙面向四面八方绵延。
私家车并齐停在路边,整条路还算干净。刘叔在旁边副食店跟老板聊了几句,最后还买了瓶冰豆奶带回来给他:“环境还可以噻?”
至少比想象中要好一点,但一想到未来两年都要在这儿生活,陈斯珩心里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左侧楼栋有五个入口,估计是为了安全,每个入口的大门都紧闭着,刘叔领着他走到第三个楼梯口,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皱着眉头找了半天,最后从里面旋出一把银色钥匙,插进锁眼里“咔”地打开门,然后交到他手里,叮嘱道:“要收好哈。”
“从这个梯坎上去,五楼知道迈?五零三。”
没有电梯,台阶陡峭,陈斯珩把行李搬到五楼的时候,只感觉两只手臂都开始发酸。一层楼被分成了四户人家,这边两户,前面两户,中间用一条一米宽的通道相连。
通道黑黢黢一片,天花板上两盏灯不知道有多久没换过灯泡,光照微弱,只能照亮四周趴着的几只飞蛾,要不是这会还有天光,跟恐怖片导演最钟爱的走廊场景估计差不了多少。
“就是这儿。”刘叔走到一扇铁门前,把伞斜到墙角抖了好几下雨水,接着咚咚敲门,“许明忠!把门开开!”
然而敲了好久都无人回应,刘叔嘿了一声,双手叉着腰,嘀嘀咕咕骂他是不是又喝醉了。与此同时陈斯珩站在镂空的墙边,看着外面密密的雨。
雨势逐渐变大了,就在某一刻,他倏然看见一只小猫从树丛中蹿出来,然后迅速钻进了车底。
“欸,欸,马上到了嘛!”可能是麻将馆的人打电话过来,刘叔大嗓门应了几声,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老许在外头,快回到了,你在这等一哈,我有事先走了噻。”
说完他就提着伞匆匆下楼。
陈斯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蹙了下眉,总感觉舅舅这个朋友有点不太靠谱。
外面起了风,有雨顺着飘进来,两者共同作用到微微出汗的皮肤上,有些发凉。
他有洁癖,难以忍受粘腻的汗水在身上又被吹干,所以很自觉地远离风口,靠近那扇铁门。
现在比起回北京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他更想好好洗个热水澡。
房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陈斯珩烦躁地把帽檐又往下压了点,四处看了几眼,又把目光落回眼前这个即将入住的“新家”。
这种组合门他只在电视上见过,外面是防盗门框,里面是带猫眼的木门。
透过纱网,陈斯珩注意到里面的木门似乎没有被完全关上,而是还留有一条缝隙。
反正现在也是在这里干等,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陈斯珩微微俯身,想着能不能看见屋子里的模样。
“你是谁?”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陈斯珩身形一滞,无数恐怖镜头瞬间在脑海里闪过,好在光天化日之下理智还能勉强占据上风,他很快恢复如常,然后朝声源看过去——
楼梯拐角处站着一位男生。
男生瘦瘦高高,站在拐角的影子里,左手里拎着个白色塑料袋,看样子是没带伞,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发尾还在往下淌水,陈斯珩直觉他也是这个老社区的居民,但又好像和其他人有哪里不同。
所以他住这栋楼?还是过来找人的?
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面对男生充满戒备的目光,陈斯珩知道自己多半被当成了什么私闯民宅的人,思考着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情况。
话说房主叫什么来着?
僵持了两三秒,陈斯珩索性放弃措辞,想说自己是这里的租客,可就在准备开口的一刹那,少年冷冰冰的声音同时响起:
“谁欠钱找谁去,别堵在我家门口。”
这回陈斯珩实实在在愣住了,他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好半晌才终于找回声音:
“……这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