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坐在矮凳上骈了两指来,仔细切脉一刻,这才略略抬头,向朱蔺玄脸上瞧了瞧气色。没等朱蔺玄把那双秋泓似的眸子盯住了,他倒又低下头去,敬畏天威似的起了身来,跪地行礼道:“陛下御体康健,只近日国事繁重,难免案牍劳形。臣开个调理的方子,陛下饭后当汤水喝了,夜里睡得安稳些。”
说完这些后,这年轻的太医叩了头便要退身而去,倒是朱蔺玄忽地唤了一声:“沈晏。”
沈晏忙止住步子,回头来仍低着头应:“微臣在。”
李力善心跳得厉害,笑着问:“可是沈太医脉象不准?抑或说错了什么?陛下别恼他,还让冯院丞来瞧瞧罢。”
朱蔺玄笑起来道:“朕何曾恼了?你这老货今日怎地如此啰嗦?”
李力善陪笑道:“从来陛下巴不得太医们摸了脉就火速退下的,难得一回叫人的名字,奴才听着心慌也是应该的。”
“瞎说八道,把朕说得跟那些个苛刻的昏君似的。”朱蔺玄笑骂了一声,李力善就要打嘴,他一摆手止住了,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踱到沈晏的身后,绕着他走了一圈儿,复又走回来。
沈晏躬身立在堂下,一动不动地让他瞧着,一声儿没吭,微垂的脸孔平静无波,真如青竹竿似的,不惊不扰。朱蔺玄倒奇了,问道:“沈卿,朕从前生了病是不是都是你瞧的?”
沈晏没答上来,李力善赶紧道:“沈太医,陛下问话呢,御前不可失仪。”
朱蔺玄摆手撵了一下李力善,道:“这有什么失仪不失仪的,你别吓唬他。”他自叹了一声,端详着沈晏低垂的眉眼道:“沈卿既然在太医院供职,自然知道朕一个月前得了一场急症,病势不重,不过昏睡了两三日就醒了。只是醒来后把不少旧事旧人都给忘了。朕见你并不眼熟,才有此一问,怕不是以前常见面的亲近臣子,如今跟陌路似的,倒显得朕无情了。”
沈晏抬眼来,不觉竟对上朱蔺玄盯着他的那双眸子,他呼吸一滞,脸上纹丝不动,静静道:“微臣年轻,不比冯院丞医术精湛,之前并未能在御前效劳。只因家父原是这京中有些名望的针灸制药师傅,家里也有一些古方旧典,正好对这头疼昏厥之症颇有心得研究,是以今次得冯院丞推荐,太后恩准,有福分给陛下把脉开方。”
朱蔺玄听他说了这一席话,点一点头道:“既如此,你就退下吧。改日再来瞧瞧,朕确实少时就留下莫名头疼的病根,少不得要用到你祖传家学的时候。”
沈晏躬身答一声“是”,缓缓退身出来。朱蔺玄目送他去了,自回案前继续未完的政务,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