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逼
洪延在坤宁宫外等得焦急,想想还是觉得不妥,于是找人去把冯乙请了过来。冯乙听他说了经过,拿着那小瓷瓶在掌中倒了几倒,确定是真的一粒不剩了,不由跺脚道:“又是这般不知死活!”
洪延忙道:“院丞快准备些银针药丸,等公爷出来,必是需要的。”
冯乙脸色铁青,叹道:“他的寒症提前发作,若在观礼时再复发了心绞之症,只怕什么神丹妙药都救不成了。”
洪延闻言愣了半晌,悔恨道:“都怪我!还是应该拦下来,说什么也不让公爷去观礼!”
冯乙摇头道:“你又怎拦得住?怪只怪他太逞强,当初为何要答应这迎亲的差事?还是怪我,怎地就由着他这么乱来!”
两人各自懊恼不已,双双在宫门前来回踱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是苦于无法知道殿内情况,不知沈晏此时到底是如何了。
忽听殿中喜乐声息,有礼官先走出门来,随后亲贵命妇亦鱼贯而出,似乎大婚礼成。
洪延个子高,一眼瞧见沈晏跟在人后缓步而行,慢慢走下台阶,步履十分平稳,由不得喜道:“院丞你看,公爷出来了!”
冯乙定睛一看,果见沈晏一步步走了下来,人倒是完好无损的一个人,由不得也是喜出望外。两人忙一齐迎了上去。
沈晏撑着最后一点力气,亦步亦趋地随着众人出了殿门,下了阶后,继续向前挪动两条腿,无知无觉地迈着步子。忽见两个人迎上前来,一个喜道:“公爷总算出来了!”一个叹道:“你怎么这么逞能,身子可还好?”
沈晏费力地抬眼去看,看了许久才终于看清了,原来是洪延和冯乙站在跟前。他紧绷的身子顿时一松,扯动唇角笑了笑道:“你们怎么来了?”那个“了”字余音未绝,忽然两眼骤阖,人往后就倒。
洪延大惊失色,赶忙去扶。沈晏已完全昏厥,身子软如风催的柳絮,直往地上坠去,哪里扶得住?洪延将人接住在地上躺倒,冯乙也来不及把脉,先用银针向胸前膻中穴扎了下去。因是急救,他使了十成的力,这一针却只刺入半分就再也刺不进去了。
冯乙心下大骇,忙将沈晏衣襟解开。只见他膻中穴处的皮肤发黑发紫,似被千斤石槌猛力捶砸过似的,肿胀僵硬,根本再扎不进针去。冯乙大骇,忙去摸他脉门,摸了左手又摸右手。不知是他自己手抖心颤,还是沈晏脉沉尤甚水中落石,一时之间竟摸不到。冯乙倒吸一口冷气,抓住沈晏胳膊嘶声唤道:“沈晏,你醒醒!醒醒!”
洪延见冯乙慌了神,忙用军中的法子去探沈晏的脖颈,发现仍有搏动,赶忙道:“院丞莫急,公爷还有心跳,还活着!”
冯乙喘着粗气,定了定神,再去把脉时,到底摸清了脉象,遂用几枚银针,分别刺入沈晏的百会、气海、神门和足三里四穴。针刺毕,他人一屁股跌坐在地,喘息不已,冷汗流瀑似的淌下。
洪延见此情景,虽不懂医理,也知道不妙,颤声问道:“可是公爷的心绞之症复发了?”
冯乙呆了半晌,目中滚下泪来,却是摇了摇头道:“他的心疾被冰泉寒气压着,一时发作不得。然而为何才过了这半日,他的脉象竟能变成这般?”
洪延急问道:“公爷的脉象怎么了?”
冯乙道:“油尽灯枯,垂垂日暮。”
洪延难以置信,惊问道:“这怎么可能?公爷他……他年华正茂,才二十多岁啊!”
冯乙脸上老泪纵横,抓住沈晏冰冷的手,也是问:“沈晏,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个傻子,怎么能把自己耗尽熬空成这副模样啊!”
洪延听这“耗尽熬空”四字,回想这大半日来,沈晏数次虚弱难支,几度服药硬撑,力尽神危之下又不知在坤宁宫中遭遇了什么。他心中酸涩,不由也红了眼眶,哑着嗓子唤道:“公爷,迎亲的差事结束了,你快醒一醒,末将答应了青崖,要把你平平安安送回去。”
他二人正自垂泪悲伤,忽听一人冷笑道:“帝后大婚吉日,是谁在这里哭哭啼啼,不成体统?来啊,将闲杂人等赶出宫去,免得败了陛下与太后的大好兴致。”
一群侍卫应声涌了上来,说话就要动手赶人。洪延大怒道:“有陛下御牌在此,我看谁敢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