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夜晚，送走了浮玉和琨珸，长曦坐在屋中的书案前，一遍遍翻看这些年来她收集到的有关妖族的消息。

今日，她把自己关于当年之事的疑惑告诉了师伯，雩风并不赞同。

百年前，雩风曾收到过一份匿名的证据，直指向前天帝，甚至在前天帝自证清白后，他仍不能全信。

可雩风对妖族入蓬莱境一事十分肯定，即使那妖族已有仙籍。

寻找真相似乎又回到了起点。

长曦的眉越皱越紧，她疲惫地用手揉着眉心，最后深深呼气。自打蓬莱境出事后，她从未在人前露出如此颓败的模样。

她深知，神女的责任当是给众生希望，何况是她无论如何也要护好的蓬莱境。

却不知，她的纠结与难过，早被另一人知晓。

云淮如今把羽族秘术修炼得十分纯熟，他感知到了长曦的消极，却未断开法术的联接。

每次知道到长曦难过的时候，他都会如此，非是刻意窥探长曦的隐私，只是他不知如何开解长曦，唯有选择此种方式，默默陪伴。

长曦今日似乎格外失落。云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师姐，你休息了吗？”

长曦听到云淮的声音，立刻整理好桌上的记录，面色恢复如常，而后应声让云淮进来。

忽然想起自己确实有话要和云淮讲，差点儿被这一日的繁忙给耽搁了。

云淮没有看长曦，只低着头，默默坐到了长曦对面，一言不发。

长曦见云淮不做声，先开了口，“云淮，对不起，这蓬莱境主本应由你……”

“师姐！”云淮打断长曦，错愕地抬头看她，“当初我们回蓬莱境时，我便说过，师姐无论做什么，我都信任支持，可不知道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师姐说出这样的话……”

云淮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本就因长曦的消极而难过，听到这番话后更是十分委屈。

长曦见云淮如此低落，也不解释自己真正的想法，索性直接认错。一如既往，云淮很快就被哄好。

长曦觉得自己此时状态并不好，于是不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是把自己定下的后几日的计划说给云淮。

云淮听说长曦又要去人界，略微迟疑，但很快应了下来。让长曦放心，自己一定会把蓬莱境打理妥贴。

*

地界的夜晚，与天界、人界皆不同。天空中没有星子，只一轮血月挂在天上，暗红的光照亮了地界黑色的基调，同时为其笼上一层诡异的色泽。

妖族所在的区域，本是地界灵气最为贫瘠的地方。可自从破了仙族设下的封印，加之近几十年来妖族越发强大，竟硬从别处夺来了灵气，呈现出另一番生机勃勃的气象。

已是深夜，饶是妖族再怎么精力旺盛，通向妖王宫殿的主街上，此时也几乎不见身影，是罕见的寂静。

然而此刻妖王的大殿之上，却是完全相反的另一番情形。

殿中站了十几人，这些平日里统治一方的大妖，此时面色各异，却无不暗暗将注意力放在最上方空着的王座上，一颗心高高悬起。

众人的最前方，站着三个当今妖族实力最为强盛的大妖，亦是妖王最得力的使者。

其中有一位女子，身着火红衣裙，容貌十分艳丽，是与规束仪表的仙族完全不同的张扬之美。

可她此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后，才稍稍清醒了几分。

她侧头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男子，稍稍偏了身子，小声道：“寒空，你可知道妖王大人为何这么晚把咱们找来？”

被称作寒空的男子见她的模样，顿时露出十分嫌弃的表情，往另一旁挪了半步，声音低沉，“妖王大人决策，岂是你我能猜测的。你身为妖王大人座下的赤衣使，如此不注重仪态，实在是给妖王大人丢人。”

赤衣使绯羽听寒空一句话竟带了三个妖王大人，她正回身子，暗自翻了个白眼，还狼王呢，干脆做妖王的宠物狗得了。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以高冷而闻名于世的雪狼，扬头摆尾，求摸摸的诡异画面。

绯羽没忍住笑了出来，忽然听到另一侧的青衣使轻咳了一声。

她瞥了过去，只见青衣使的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人一身宽大黑衣，头上常年罩着兜帽，并以面具遮盖住容貌。此人正是妖王最亲信的玄衣使，冥寂。

绯羽立刻收起表情，微低着头，躬身而立。

随即，她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肃杀之气自上方袭来。

鸟族素来对危险极其敏感，绯羽顶着扑面而来的威压，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越发剧烈。

队列中靠后的，已有人因承受不住妖王的威压而跪伏于地上。

绯羽低垂着头，不敢分神，视线所及，一截华贵的衣角缓缓前移。想必它的主人正十分悠然地踱步。

而后，上方传来如玉石相触碰般好听的声音，不由让人心生愉悦，可听清话语的内容后，绯羽感觉两眼一黑。

“我要玄丘国划入妖域，各位可有何想法？”

与绯羽同感者不在少数。

玄丘一族，是地界原住民鬼族以外的另一族，而玄丘国范围，比如今的妖域还要大上几分，想要攻占，谈何容易。

可妖王轻飘飘一句话，似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众人在心中连连摇头，但无人敢说一个字，只因他们见过，妖王平素处置那些反驳质疑者的手段。

感觉到自己被妖王的目光扫过，这些称霸一方，杀戮无数的大妖，心中立时打起了寒战。

“呵……”紧张的氛围中，突兀地传出一声轻笑，带着三分魅惑七分温柔。

可大妖们谁也没有心情想象此时妖王该是何等的绝美面容。

很快，那夺人心魄的声音再次响起，然而这次对众人来说，无疑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既然诸位没有意见，就这么定下了。只是待我从人界回来，若未见出兵，各位的领地，便放心交给我吧。”

一众大妖听后，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甚至连妖王的威压何时撤去也未察觉。

直到隔着面具沉闷的声音传来，“诸位，妖王交付我等如此重任，现在便开始商议对策吧。”

大妖们仿若于梦中惊醒，他们再三确认高位上再无妖王的身影后，纷纷围到玄衣使周围小声抱怨。

绯羽更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她看了看殿外浓重的夜色，最后还是不情愿地加入到商议出战策略的众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