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当初肖达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接受治疗的阶段，思想状态和精神状态都不算稳定。那时他还轻描淡写的跟我说了你的经历，意思就是如果想继续和你有所交集，如果没有做好相应的觉悟是不可能的。刚开始的我也是想着为了自保而离开的。”

轻描淡写？其实不然。

他七岁的经历。

他八岁的经历。

他十岁开始彻底和”常人”脱轨的生活。

蜻蜓点水般的叙述，却让她充分了解了他迄今为止的所有历程。她从未评价过自己的人生，也未曾试图去和他人的人生进行比较。虽然她明白这十八年的从未让人觉得轻松，但从他的生活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窒息。

好似在洪水中求生的人苦苦挣扎仍旧找不到河岸，甚至连浮萍都没有。

生活给予他的仁慈少得可怜，他却坚强地活着，并且从来没有丢失他的温柔与善良——会选择离开她，就是担心她在日后受到伤害吧。

自然，她可以选择见好就收，就此断绝关系，让它成为自己青春记忆中一道值得回忆的过去。

“我是真的思考了很久，我真的不是什么胆子大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尤其是我的这些经历在身体力行地告诉自己，简单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确是有打算照着你和肖达的意思离开。可是生活不是单行道我也不是一个只会遵循命令的机器人，尤其是在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以后我选择拍屁屁股走人，这种事我真的做不到。”

“但这已经不是这一层面上的问题了。如果被那些人发现，你会…….”

他看着起身坐起来的曦，试图提醒她事态的严重性，因为他的生活和她所能想象的，是处于两个次元。可话还没有说话，他便被她用手捂住了嘴巴。她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他的双眸。

她清晰地看见了担忧。

明明自己身处的环境也不容乐观，他却依旧担心自己的安危。

内心又是一阵难受。

她的脑海里，浮现起了和他一起度过的时光——都是她不舍得放弃的过去。

舍不得他给予自己的温柔，舍不得放弃让曾经一起看过的日出成为回忆，舍不得他和自己在一起时拥有的快乐。

——她曾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无数次地问过自己。

就这么离开的话，她会后悔吗？

她舍得么？

“你知道吗，我以前在接受治疗的期间，我认识了一个人，他给我的影响，他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也给了我继续努力下去的勇气。”

——最后的最后，她终于得出答案。

不这么做的话，她会后悔。

以及，她舍不得他。

“那时我就下定决心，如果以后有人需要我的话，那么不论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那我也会陪着他走下去。”

就是这种舍不得，在每次想起他的时候被一遍一遍，更加清晰地勾勒出来，同时，它一次又一次推翻理智替她做下的决定。

安妮因为山姆的故事而动容，放弃唾手可得幸福而前往西雅图。

赛斯因为玛姬而放弃天使的身份，坠落人间后选择作为一个人活下去。

泰坦尼克号让杰克的一生来不及辉煌便已结束，但因此他遇见了此生挚爱。

有舍有得，这才是生活。

倘若她不是现在这个年龄，而他不是十四岁的少年，那么这一段故事根本就不会被开启，甚至，他们只会在纽约市立图书馆的某一处擦肩而过。

可是他们却相遇了，经历过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经历，此时此刻一起坐在天台上观看曼哈顿悬日。

所以说，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构成的“奇迹”。

那么它就应该有继续下去的理由。

而现在，已然知晓答案的题目摆在她面前，她还需要犹豫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