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他肯定的回复后，复杂的心情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抒发。没想到当初被她藏起来的U盘，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到了他手上。
“里面的视频，你都看了？”
他不明所以地点头，她低下头微微苦笑。
大概也能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
“没事的，”她将他掉落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捋至耳后：“我这儿有几个问题，想请你回答一下。”
“我亲爱的亚修，这几年……你好吗？”
“过得幸福吗？遇见了喜欢的人吗？”
降临至耳畔的问句，仿佛一把旧钥匙，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天窗。在阳光照射进房间的那一刻，豁然开朗。
简短的四句话仿佛是落入灵魂的印记，伴随着它们，还有分外熟悉的感觉笼罩至全身，最后再慢慢汇至大脑。
“……啊，我很好，”
这一次，那片空白被无数次预想过并且也最终找到的答案所替代。
“我向格鲁兹报了仇，不仅仅是为了我，还为了哥哥，为了肖达，还为了你，也因为那该死的Banana Fish。”
失去的段落像是带着温度的回潮，流滚着惆怅与感慨朝着他翻涌而来。
“尽管很辛苦，但是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我遇到了重要的人。”
“他的名字叫英二，奥村英二。”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每一段经历，因为那个名字，在他讲述的同时，重新在脑海中清晰了起来。
……
4.
曦听着亚修讲述她离开以后的故事，偶尔发表一点感慨。在如此静谧的环境中，他们两个肩靠着肩，微风从缝隙间穿行而过，惹得清静的海面泛起阵阵涟漪。太阳渐渐沉入海平线，夜色爬上天际直至晕染了整片苍穹，最后挂上一轮明月。
满怀着不舍与欣然，他的故事也步入了终章。
尽管有遗憾有悲伤，但是这样短暂并且颠沛的一生能有这样的结尾，也许并不是坏事。
因为他的离去能让英二远离危险，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凝视着远方的大海，嘴角扬起释怀的笑容。
可凝视远方的目光遗漏出些许愁绪。
……
“看，昙花开了。”
沉沉的夜色，将原本萦绕他们的紫丁香的香味所隐去。在不知不觉中，清风微徐，将一道淡淡清香送到他们的身边。
乍眼一看，那处的花海只是一方绿色，仔细看才会发现垂下头的花枝上都挂着饱满的花蕾，将白色的花瓣藏在其中。原来以为非常普通的花儿偏偏于此刻在月光下悄然绽放，犹如画纸被铺展开来似的，几乎是所有的花儿在同一时间盛放，雪白色的花海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明月当空，皎洁如玉；昙花摇曳，纯白无暇。
——它们，相互辉映。
“昙花很漂亮，可它的花期只有一个晚上，早晨降临的那一刻就会枯萎。”
“而那个时候，你也该回去了，亚修。”
她的声音在这个空旷的空间响起，显得格外地虚无缥缈。
“你在说什么？”正因如此，让他忍不住质疑起自己的双耳。
“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晨曦会让你回到那个世界，去继续你那份未完成的人生。”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一旁的玻璃柱，她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望着大海。认识她那么久，他第一次从她黑色的双眸中看到了寂寞。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像从前那样将她拥入怀中。可是说着这句话时的她却让他生出相隔千里的感觉。
明明他们两个都在这里，她就坐在他的身边。
亚修知道如今的走向是他选择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果，尤其是对于英二的今后来说，他无法否定内心的惋惜。所以在听到自己还能有回到那里的机会，再次见到英二，这的确会让他下意识地感到开心。
嘴角却僵在了上扬到一半的时候。
那股沁人心脾的馨香，以及愈发鲜明的回忆，让他在这个介于现实与虚幻的场所之中，愈发挂念关于她的一切。
他只是怔怔地注视着曦。
不知过去多久，他缓缓问道：“我回去的话，会忘记这里的一切？”
她抿着嘴巴点点头，努力克制着表情上的无奈与勉强。
随后，她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后再次看向自己，此时的她又变回了以往的她，仿佛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存在过。
“在分别之前，我能贪心一次吗？就当作离别前最后的礼物吧。”
说完，她伸手拥抱住亚修。
越来越紧的拥抱，还有轻微颤抖的双手……他无法控制地抬起双手，回拥住她。
苦涩的酸胀感在逐渐演化成缠绕在内心的犹豫。
5.
支撑着这座休憩亭的穹顶是四根透明的玻璃柱，每根柱子之中都嵌着巨大的沙漏。最初亚修以为这只是装饰，因为它一直没有动静。不过就在她拥抱住自己的那一刻，细沙开始慢慢向下流动。
恍若是为了响应沙漏的流动，天空与大海逐渐褪去灰暗，从海天一线的相接处开始出现白色，不断向边缘晕染出去，群星从夜空中渐渐隐去。似曾相识的画面，伴着海风吹拂的声音在他的眼前将现在与过去相互交错。
是的，在这个本来就没有时间的世界中，竟然产生了时间流动的气息，还是计算他离开的倒计时。
难以言喻的复杂心理让他对所有印入眼帘风景产生莫名的排斥。
他低下头，额头抵在她的头顶，好像这样就可以挡住所有他不愿见到的事物。
“九，八……”她在心里为这个拥抱倒数：“七，六……”
“我留下来。”
他的回复猝不及防地窜入她的耳朵，让她忘记那留给自己的最后五秒。
“你在说什么？”一模一样的句子，只不过这次由她说出口的。
“我说，我会留下来。”像是回应他的言语，搂住她的双手也更加用力。
“不可以！”
曦震惊之余想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可比力气她从来就没有赢过亚修。论较真她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她也只好放弃失败的尝试。
轻叹一声，她决定先顺着亚修的意思说：“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胆小鬼。”
路灯的光迎面打来，使得他一半的脸庞藏匿在阴影之中，而另外半张脸里杂揉了太多的情绪，连曦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将它们全部参透。
但她还是看出其中浓重的无可奈何。
现在的他已经报了仇，也与过去的自己和解，可这并不代表曾经发生的事情就会就此消失，它们已经成为他这一辈子的标签，如影随形。他背负的重担与他至今所有走过的路，成就了如今的他，也让他永远无法离开□□之间的纠纷。只要他存在一天，肯定会有人用各种理由想要夺取他的性命，而这样的他无法留在英二的身边，他可以确保他一时的安全却无法护住他一辈子。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他害怕当年发生在曦身上的事情再次发生在英二身上。
如今他已经离开那个世界，是他亲手将全部的恩怨划上了休止符。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去想着伤害英二了。
——比起被留下的痛苦，他更不愿意看到对方受伤。
曾经被摆在曦前方的选择题，如今出现在亚修的面前，只不过当时曦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亚修还留有一个机会。
但是亚修终究不是曦。
他一直都知道，只要是涉及他的事情，涉及她在意的人，曦就能变得非常非常勇敢。如果她可以，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到自己身边，自己却会因为过多的顾虑变得畏手畏脚。
尤其是在她惨遭不测之后，自己还经历过太多跌宕起伏的事迹。
不知不觉中，他俨然成了胆小鬼。
……
流沙通过细细的管道流至下方，原本盛满沙粒的一侧只剩下三分之一，颜色也远没有开始那般浓郁，一如此时的天空，从墨绿色演变成海蓝色。沙漏流逝的声音微不足道，仍旧可以被有心人听到。它仿佛在用孱弱的音量告诉他们，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呐，亚修，这……并不能成为你留下来的理由……”
一阵风从两个人的身边擦肩而过，吹乱了她的一头秀发。不同于无暇顾及的曦，亚修细心地帮她将挡住视线的头发梳理至脑后。
她存在的世界，独有花香却没有鸟语，没有寒冷却也不存在温暖，日复一日只能看见一成不变的景色，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让一切显得更加萧瑟。
多少个岁月，她依旧独自一人。
最后，他微微弯下腰，平视着她的眼睛：“我不想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无法知道她还要在这里停驻多久。
起码，在那以前，他希望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毕竟，他欠这个女孩太多太多了。
只是短短一句话，几个单词而已。曦的大脑似乎突然无法正确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她只是直愣愣地注视着亚修。然而这句话又如同咒语，任凭溢满了眼眶的泪水肆意模糊了她的视线。努力好几次，她才让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你是……傻瓜吗…… ”
他莞尔不语，抚上她的脸，轻轻拭去了跌落在她脸颊的眼泪，温柔的微笑倒映在她的眼里几乎有些不真实，脸颊上的触感却真切地让她宁愿相信这是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