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人或事在我的记忆里一向存在感淡薄。

我首先想起来的居然是他那双淡褐色的、或者说更接近于榛子色的眼睛。也许是当时阳光的缘故，它从虹膜到瞳孔都过渡了浅淡的金色，闪着格外漂亮的色彩。我有点惊奇地重新审视了詹姆斯·波特，很快他圆框眼镜下的眼睛与我的记忆重叠了起来。

眼睛、发色、神态、语气，几乎都没有什么出入。某些细微的变化似乎也可以理解，因为毕竟已经间隔足足一年时间了。

要怎么回答呢？

我本能的反应是不想回答。但逃避是没有用的，继续撒谎也没有意义。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弥补，我的第一个谎言明明只是出于无聊的恶作剧，我为什么要去继续这个没有意义的游戏？布莱克的谎言才没有那么廉价。

于是我把双手背到了身后，仰起下巴露出了愚弄的神情。

“骗你的。”

这时候我心里忽然传出一个小小的声音。

它说他是真的相信了你啊。他是真的相信了你耶。

我冷酷无情地否决了它。我在心里说我当然知道啊，可是这不重要。他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个斯莱特林。

我是个斯莱特林，而众所周知，这里盛产说谎者、伪善者、阴险狡诈者和野心勃勃者。

“所以都是骗你的。”我继续说：“怎么真的会有人相信呀？”

我小幅度地往后退了一步。背在身后的手碰到了斜后方的雷古勒斯，他很自然地挡了我一下。因为这短暂的触碰，我所有心绪都被安定了下来，包括在西里斯面前展露出刻薄面的不安以及莫名其妙的小心虚。

我朗声道，“不会有人自己蠢还要怪到我头上吧？”

大胜利。

雷古勒斯带着隐约的笑意把我拉走了，显然窘迫的波特和斯莱特林的获胜都让他很愉悦。

但我从没有想过就因为这点事詹姆斯·波特跟我杠上了，此后他至少把他平日里骚扰西弗勒斯·斯内普和莉莉·伊万斯的一半精力分到了我身上，在各种时候各种地方找我麻烦。

让我们看看詹姆斯·波特到底在我整个一年级干了什么吧：

他在我上课的路上堵我试图让我因为迟到而扣分，在我在食堂用餐的时候跳出来，试图让我噎住或者被食物呛到然后出个洋相。他当众讽刺我常穿的裙子像一只膨胀的花瓶或者臃肿的青蛙，往我身上丢奇怪又恶心的魔药原材。

任何一个被这么对待的普通小女巫绝对会被当场气哭，而我感受更多的是烦不胜烦。

因为不会被那些拙劣的小动作吓到，也不会把他们嘻嘻哈哈的比喻放在心上，我做的最多的就是无视他，无视他和轻蔑地笑着无视他。在他做的过头的时候，我就去折磨一下彼得·佩蒂姆当做警告，他有多过分第二天彼得·佩蒂姆就会有多惨。这吓得彼得·佩蒂姆每次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还学会了主动劝波特不要惹事。

不过格林格拉斯被吓到了好几次。我不得不尽力安抚小公主没有什么杀伤力且只能气到她自己的怒火，因为如果她告到他爸爸那里去西里斯可落不到什么好处。

最糟糕的是波特找到了我在图书馆的固定位置。他放弃了前面大部分的小把戏，开始专挑在我看书的时候出现，时不时打扰我一下。

学习效率缩水的结果就是第二学期时一个拉文克劳的很会用功的麻瓜巫师赶超了我，为此我付出了一点小代价。我在曾曾祖父的画像前跪了一夜。那个暑假里除了布莱克家里举办的宴会酒会，我被禁止参加任何社交，一方面是惩罚，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我膝盖上的淤青痛得要死。

——所以啊，我讨厌波特。

升上二年级后，雷尔如愿加入了斯莱特林的魁地奇队。他开始花时间在球场训练上，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和我一起去图书馆，于是我一个人在霍格沃茨校园里的行动时间大量增加了。

他有点担心我，“波特还是来找你麻烦怎么办？”

两个人和一个人到底是不同的，和雷尔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配合我让波特吃个暗亏。而一个人无论怎么样都显得更加势单力薄

“没关系，我应付的过来。”我托着下巴，整个人陷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的沙发里。“也就你训练的那段时间而已。”

“你真的不来看我们训练吗？”他再度询问我。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我好几遍了，当然除了第一次，每次我的回答都一样的。

“不来，来看你们的训练的斯莱特林小姑娘还不够多吗？”我拒绝得很果断。

他们第一回训练赛的时候我去了，坐在一群叽叽喳喳的、会突然尖叫的女孩中间的我简直是格格不入。她们激烈地讨论着每个高年级球员，不管他有没有女朋友，而每一个特意耍帅的翻滚动作都能让她们发出聒噪的声音。梅林的袜子啊，幸好她们还有点理智，不然我还要忍受她们议论雷尔和西里斯的脸有什么不同的吸引力。

瓦奥莱特在我旁边认真挥舞着银绿色的小旗子，她在家里应该没有接触过这种运动，所以对什么都新奇极了。而我则在她的过度兴奋和喋喋不休里变得昏昏欲睡，还要劳驾训练结束的雷古勒斯把我推醒。

“我上次就睡着了，说明我对魁地奇毫无兴趣。”我耸了耸肩膀，“再说，我去了也看不懂你们的战术。”

“你上次能睡着至少有一半是因为晚上熬夜看书。”雷古勒斯毫不客气地揭穿我，“据我所知，你至少看得懂魁地奇的规则，光这点就比很多女生强了。”

“看得懂又怎么样？你们又不需要一个场外指导。我还是把时间花在我自己的事情上吧。”我反驳道。

“啊，至少……能看到我？”他慢吞吞地说，同时他用他那双藏在长长的鸦羽般睫毛下的灰色眼睛看了我一眼。

“不，你这招没有用。我什么时候不能看到你？”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