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木桥下一方烟雨,血流成河,尸骸遍地。>
男生姓穆,寸头,黑色卫衣浅蓝色牛仔裤,泛黄白板鞋,右手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一根烟,吞云吐雾之间不忘发号施令:“今晚老地方,谁TM敢迟到明天被怪我不客气。”
荀古便是这被发号施令的人之一。
更准确来说,应当是他现在所拥有的身份。
荀古从长椅上离开后没多久就回了宿舍,大学男生宿舍,简陋中带着奢华,丰富多彩的不是装饰,而是装备。
荀古把“他自己”换下来还没洗的秋衣捏起来扔进床底的盆里,神情之间带着嫌弃在床上坐下来。
上下铺,铁皮柜,黄木桌,任何一样荀古都没有拥有过,他觉得稀罕,却并不觉得喜欢。
穆九熙捻灭烟头,啐了一口,嚷道:“龙彦怎么还没回来?他不上下午的课了?”
荀古上铺跳下来一个光膀子的男生,穿上拖鞋后推了推无框眼镜,看着荀古问:“沈陌,你今天中午不是和龙彦一起去的食堂吗?他人呢?”
荀古心说:我还没适应我自己叫沈陌的,我能知道什么。
荀古头脑风暴:“他吃一半就走了,我不知道。”
闻此言,穆九熙和那男生对看一眼,似乎荀古这话里许多破绽:“还等他吗?咱们该走了。”
“等个屁,赵阎王的课他敢逃我都不敢等,走了。”
他俩没说别的,说明荀古第一关算过了吧,混进来了,一共四个人,他杀了一个,剩下这俩都不是善茬,能混进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什么课?荀古都没上过学。
见穆九熙夹了一本逻辑学的课本,别着一根碳素笔,荀古有样学样从沈陌的桌子上也拿了一本逻辑学的书,别一根碳素笔。
穆九熙走到走廊上等着,从戴眼镜的男生喊:“大卢,你带纸吧。”
卢明刚穿好衣服,看了眼荀古:“沈陌,你带吧,多带两张,不知道今天能划拉多少张,一上逻辑课就犯困,这一门学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啊?吵架更有逻辑吗?”
纸?什么纸?上课用,能划拉。
荀古看着沈陌桌子上堆成小山的本子,随意翻两下就看到其中一本白纸本上画着各种逻辑符号,他一整个本拿起来和课本揣在一起,扭头却见走廊已经没有人了。
如果猜的不错,这应该是个没人待见的苦瓜剧本,说不定还是受欺负的,那杀人也合理。
荀古跟着几个同样拿逻辑学课本的男生往教学楼方向走,他琢磨着:风执官说这桩案子的凶手另有其人,被冤枉了,那也就是他这个身份被冤枉了,可是他手里带血的水果刀怎么解释?不过话说回来,尸体呢?
真是怪哉。
一路上也没人和他打招呼,这不受欢迎的人设坐实大半了。
荀古本来也没怎么跟人打过交道,他一点不觉得这样的环境不好,可他不曾料到令他感觉不好的事情还在后头。
“赵阎王”是个女老师,黄色微卷长发,白框眼镜,普通身高,身材极好,长得不说惊艳,足够好看。
荀古不喜欢她这副眼镜,格格不入。
这只是荀古对这位“赵阎王”的第一印象,他无暇多想,因为这正好容纳一个班上课的教室里已经没座位了,后排零散空几个也被告知不能坐,唯一能坐的是第一排最中间紧挨着讲台的位置。
荀古打心里觉得幼稚,都大学了,成熟点不好吗?
左右都不让他进去,那位置前面就是讲台,跨都无处可跨。
荀古拍拍左手手腕,嘀咕着:“我用左手撑一下。”
说完他就撑着讲台桌跳进去了。
隔着两张不等高的桌子,跳进座位里……这合理吗?
这很不合理。
荀古才不管周围这些人如何惊讶,他坐的安心舒适,等上课铃声响起的空隙还认认真真地翻看起了书。
《逻辑学》,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门学科能做什么,毕竟他什么学科都没学过。
荀古翻进座位的行为不仅学生震惊,老师也震惊。
赵琪琪踩着高跟鞋从最后一排走到讲台上,推推眼镜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荀古,荀古察觉到目光来源,便放下书像小学生一样坐好了准备上课。
教室里静极了,良久赵琪琪才说上课。
到现在,荀古也没完全接收到沈陌的全部记忆消息,就像安洛一样。
他觉得这是这个游戏的BUG,等出案的时候他一定要给白桦提提建议。
赵琪琪花一样的美人被叫做“阎王”盖因其惩罚手段雷厉,那些逃课的都被她治过,至于怎么治的,荀古还不得而知,只是在沈陌那为数不多透来的记忆里知道些许影子。
赵琪琪在讲台上讲课,粉笔灰扑簌簌往下落,第一排坐的不止他一个,可他这个位置最幸运,每次擦黑板的时候窗外风徐徐的,他总能吃一嘴粉笔灰。
荀古连饭都不吃,哪里还能吃灰,他不管沈陌能不能吃,反正他是坚决不干的,于是他举了三次手示意换座位,都被无视了。
荀古索性不举手了,直接站起来原路翻出去走到门口靠着墙站着听课。
他以为赵琪琪会训斥他,可赵琪琪并没有。
荀古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成想下课之后赵琪琪叫住荀古:“沈陌,你留一下。”
荀古眉头微皱,还是走了过去。
他带的本子被穆九熙拿走之后就没还回来,也幸好他这节课站着听的,赵琪琪没搭理他,下课了卢明才把本子还回来,用了大半。
“赵老师。”荀古还是不习惯上学。
赵琪琪推推眼镜,一脸严肃:“你知道你今天的行为扰乱课堂秩序了吗?”
荀古点点头。
赵琪琪接着说:“原本这件事我要告诉你们导员给你记过的,但看在你态度还算好的份上这次就算了,今天晚上你会参与吧?”
“今天晚上?”荀古想起在宿舍的时候穆九熙和另外两个宿舍说的话,什么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
那去呗,为啥不去。
“会的。”荀古这么应着。
赵琪琪下意识侧目,没说什么,走了。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问起死去的那个人。
荀古夹着书走出教学楼,日头西斜,杨柳絮落了一地,他不喜欢这东西,过敏。
接下来做什么呢?他不是很想回宿舍,他打算找找尸体。
按照惯例,这里会有偷渡闯入者,会有被凶手塞进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会有新角色,但是也不一定,因为这一案不是荒夏办的,可能会不同,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小心些。
可问题是,杀了人会把尸体塞哪里呢?学校就这么大,半天了都没人发现吗?
荀古在校园里溜达着,殊不知他错过了一节公共课,不过这节课老师不点名,也没什么要紧。
学校北门紧挨大马路,出门要刷脸,尸体扛不出去,当然,放在行李箱就另当别论了。
“需要大的行李箱小的装不下。”耳边声音乍起,荀古微怔,这声音还有些耳熟。
那是一个染着白毛的男生,他穿着一身黑,上衣可以看出是中山装形式的开衫外套,和这头白毛搭在一起有些不伦不类,又有些莫名的好看。
主要是这张脸长得极佳,双山那样的地方他都是最突出的一个,何况大学此地呢?
“陈集?”荀古的语气肯定中微微疑问。
陈集勾起嘴角微笑:“正是,好久不见呀,荀先生。”
荀古和陈集,一个外来客,一个侵入者,俩人在案里谁也弄不死谁,狭路相逢,彼此或知,说没有点惺惺相惜那是假的。
荀古开门见山:“这一次你带过来的人是哪个?”
陈集佯做震惊:“你都不装一下吗?上来就问?”
荀古:“既然你在,就没有装的必要,说说吧,这次你们什么阴谋?”
陈集连连摇头,啧声道:“这次我还真没干什么,不瞒你说,我的目的是五大牢的英雄豪杰,这等连荒夏都不曾经手的小案子我看不上,因此这回我还真没插手,不过是绝对好奇,过来转转,别那么大敌意嘛,万一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陈集从长相到言行举止都妖里妖气的,这让荀古有些不自在:“你就长这样吗?”
“啊?”
“哦,冒昧了,我是想问你还能长成别的样吗?”
陈集被荀古的话逗笑了:“能,但是不想,现在年轻人就流行白毛,我在大学,你上过大学吗?我是没有,体验一下啦,有这张脸,花枝招展一下又如何,你说呢?”
荀古:“……”
“怎么?你不认可?哎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呢?我是说沈陌。”
这是真的,荀古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道他现在顶着一张什么样的脸。
陈集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拉倒一个展示栏面前,指着展示栏上的玻璃说:“看看,你这张脸不比我低调吧。”
荀古看了,荀古:“……”
沈陌,好一副皮囊,只靠这一副皮囊就该是那万人迷。
“所以,你猜为什么他顶着这样的脸,这样的身材,却会被孤立呢?”陈集坐在长椅上,翘起一条腿,胳膊搭着椅背。
荀古在他身边坐下来,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只是他没急着讨论这个问题,他从左手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同样把胳膊搭到椅背上,手垂在椅背后,竹管传到陈集手里时陈集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白桦是看不到的,大厅里的人包括大学里路过的那些人都只会觉得这俩人构成了轴对称图形,莫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