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旅游攻略,将海洋公园的各个展馆逛完的时候是下午六点。
许唯一却不愿就这么回去,犹豫着用什么借口能将人多留会儿,毕竟一旦回去,这场约会就算结束了,她也就丧失了能够独占唐裕霖的时间的理由。
她绞尽脑汁的寻找合理的借口,错过了唐裕霖纠结踌躇的神情。
“许老师,唐老师。”跟拍组的小组长小跑着上前,从腰包中拿出两张红色的门票,“时间还早,海洋公园过去八百米是闻鼓楼,听说那里是很多情侣的打卡圣地呢,两位老师要不要去看看?”
“情侣打卡圣地,我们去合适吗?”
话出口,空气静了静。
许唯慢半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脸色一时变得有些难看。
嘴比脑子快是病,这都多少年了,她怎么还没治好?!
“呃,”小组长挠了挠脸,决定把难题抛给另外一人,“唐老师,您觉得呢?”
她越说越觉得心虚,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
总感觉唐老师快要碎掉了,而她还要为难唐老师——真是罪该万死啊!
不等唐裕霖开口,她连忙转了话头:“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两位老师今天不是在约会吗?这约会圣地就在旁边,不去是不是不太好啊?”
小组长边说边疯狂眨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怜真诚一点。
要是这招不行,那她……也没办法了。
“也是。”许唯一点头,转头征求唐裕霖的意见,“唐老师呢?去不去?”
漫不经心的语调、松弛散漫的状态无一不透露出她对约会的延续并没有任何期望——去还是不去,都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不。
唐裕霖咬了咬唇,眉心在无意识间堆起浅浅的褶子。
唯一应该是不想去的,毕竟工作人员刚提出这个建议,就立刻遭到了否定。
若是个体贴识趣的约会对象,应该在此刻拒绝,找借口结束这场约会。
唐裕霖想,她本来也不是喜欢强求的人,可是碰上和唯一相关的事情,她便总是忍不住。
贪心一点,再贪心一点。
她展眉,露出勉强的笑:“去。”
*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般映照着小小的天地,几百年前的古楼与现代建筑而言算的不上多高,但因为前方没有其余建筑遮挡的缘故,视野极好,即便不借用任何辅助工具,也能够瞧见远处海面上似血般的粼粼水痕。
橙红的光公平而均匀的给每个不拒绝它的人涂抹上了艳丽的色泽,身后的导游声音喑哑,语调悠长,慢慢讲述关于这座楼的奇闻轶事。
这座楼是已经建成了近六百年,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洗礼,至今屹立不倒。
浪漫的故事与特定的环境碰撞出更加绮丽的味道,许唯一明知这些故事不过是为了增添景区名气的噱头,也还是没控制住思绪听了好几句进去。
有墨镜作为遮挡,直视远处的太阳也没有那么刺眼,耳边是缠绵悱恻的甜蜜故事,她眼神飘忽,余光落在了唐裕霖身上。
宽大的渔夫帽落下了大片的阴影,一条异常清晰的明暗交界线从左眼眼尾倾斜着向下,直至右侧唇角,收束进修长的脖颈中。
这一抹无端消失的阴影钩住了心弦,让许唯一生出捧着她的脸,探出个究竟的心思。
“哇!”
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叹欢呼,心里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吓得没了影子。
等回了神,满肚子的懊恼藏都藏不住。
真是没出息,唐裕霖尚且什么都没做呢,就被迷的四不着六了,要是她随便说几句,自己岂不是又要巴巴的贴上去?
不太愉悦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满目的红色飘带挤到边边角角,再难寻不到踪迹。
漫天红绸飘荡,像极了古时候迎亲时撒下的无数代表美好祝愿的锦缎。
“据记载,几百年前,曾有位公主极尽宠爱,皇帝将整座岛赐予公主作为府邸,并且特地开恩,让公主在此楼出嫁。”
突然,许唯一垂在身侧的手碰上柔软的触感,纤细的手指贴合这她微微蜷缩的关节,慢吞吞地挤进手指与手指只见的空隙。
四周的嘈杂像是被一层塑料薄膜隔开,听不真切,唯有鼓噪不安的心跳声格外清晰,胸腔之下的脏器远比嘴巴要来的诚实,简单粗暴的昭示了此刻的心情。
许唯一不敢动弹,怕吓到来自身侧的,小心试探的手,也不敢开口,怕一张嘴,就会叫人发现她快的过分的心跳声。
男男女女,大人小孩纷纷伸出手,想要接住飘摇下来的红绸,这也是一种习俗,接住红绸的人能够心想事成,安康顺遂。
许唯一想,虽然形式各异,但和其他景区里那些被塑造成许愿树的参天大树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她对此并无太多的兴趣。
她早就过了乞讨神明庇佑的天真年纪,也早就找到了真正能够护佑她的人。
“我接住了。”唐裕霖伸出手,鲜红亮眼的红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笑起来,“等会下楼的时候,一起去许愿吧?”
楼上接住的红绸,到了楼下,取了笔,写上愿望,挂在那棵院落最中央的古树上,便有了被神明看见的可能。
黑白分明的眼里盛满夕阳折射出来的金辉,亮晶晶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许唯一莫名觉得干渴,不大的观景台上熙熙攘攘,从海洋馆出来就一直保持着的社交距离被人流压缩的没了痕迹,使得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热意不断累积,烧红了耳,染粉了面颊,好在有灿漫的夕阳做掩护,没有让这样的光景直接落在唐裕霖的眼中。
许唯一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睛,想要将视线移到唐裕霖握在手中的红绸上,但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难了。
若有似无的清香浸透了口罩,困在鼻尖,逼迫她沉溺在熟悉的味道中。
许唯一不由得生出想逃的欲.望,温热的气息呼出,吹在耳畔、脖颈间,带来轻微的痒意。
这种痒并不局限于表面的肌肤,而是在更深处不断滋生,挠不到、碰不着,徒留她抓心挠肺,恍若煎熬。
可如果叫她真的逃开,她又难以动作。
双脚像是生了根,将她困在方寸之地,进退不得。说不清究竟是心里的躁动,还是气温过分灼热,交握的手心慢慢渗出薄薄的汗,顺着掌心的纹路,将细小的空隙也填满。
她哑了声音,问:“为什么?”
“什么?”
周遭太过吵闹,唐裕霖没能听清,下意识地反问,随后凑得更近。
萦绕在鼻尖的栀子花清香似乎更加浓郁了,熏得许唯一头昏脑胀,她俯下身,像是不经意间,唇瓣隔着口罩擦过了唐裕霖明亮的眼睛,留下一个,若有似无、转瞬即逝的吻。
纤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有所感觉,又仿佛迟钝的什么都没有发现。
许唯一附在她的耳边,确保自己每个音节都稳稳落入耳中:“为什么牵我的手。”
摁在手背上的指尖微微用力,圆润的指甲陷入皮肉中,还没来得及产生疼痛感,就失了力道。
卸掉力道的是扣在手背上的指尖,她怕指尖的力道弄疼了她。
“因为,”唐裕霖无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水润的唇上留下一圈白色的齿痕,又随着牙齿的离去,飞快的恢复正常的色泽。
她隐瞒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并不想在这样的小事上也不坦诚,但唯一真的想知道她真实的想法吗?
她会不会觉得……恶心?
一个满嘴谎言的不坦率之人的真情流露,未免太过讽刺。
唐裕霖扯了扯唇:“这样的氛围,如果不牵手的话,总感觉有些浪费。”
“更何况……我们不是在约会吗?”
不是在约会吗?
许唯一没有想到,自己上午说过的话会成为回旋镖,隔了大半天的时间飞回来,正中胸口。
心头憋了股气,偏生是自己说过的话,完全没有反驳的空间。
眼底那点迷蒙瞬间散了个干净,许唯一直起身,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常态:“噢。”
唐裕霖敏锐的从中读出了不开心,她有心想要说点什么以作补救,但侧头,盯着许唯一的凌厉的轮廓,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错觉吧。
唯一怎么会因为那些话生气呢?
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回答太过公式化,没有半点主观因素在里面,所以才生气了吧?
唐裕霖敛眸静思,良久,勾了勾唇,是自嘲的弧度。
这样想未免有些太过自作多情了。
如果不是为了配合节目组,今天这场约会,说不定打一开始,就不会存在。
许唯一不曾错过唐裕霖脸上的神情变化,她无意识地鼓了鼓一侧的腮帮子,明明不满意回答的人是她,怎么唐裕霖还跟着不高兴了呢?
她才不会哄她。
“走吧。”许唯一握紧手心里的柔软,恶声恶气地说,“不是要去许愿吗?都拿到红绸了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