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一行人轰轰烈烈地到了刘府,先将四面包围才敲门。里头的人早听见了动静,此时却依然大惊失色:“李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告诉刘将军,这里已经被我们封锁,如果府上有两个外客,请他交出来。”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五大三粗的人举着火把上前,为首的是刘家二公子刘计。此刻,他怒道:“李撰之,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刘家哪里得罪了你?”
李修静了须臾,下得马来。
“一个时辰之前,有五个杀手试图刺杀本官,”他冷冷地看着他,缓慢而清晰道,“天子脚下,谋害朝廷官员,此事不究,国将不国。”
这话毕,来拦阻的人皆面面相觑没了言语。对峙之下,刘计气焰略微平息:“李大人,你或许真受了冲撞,但也不该怪到我们头上来。令尊是我们的顶头上司,我刘家再傻也不会对你不利。再说我们并不曾见到什么外客。”
“李某此次并非来寻衅滋事,如若刘将军肯自证清白,我绝不会纠缠。”
“如何自证清白?”
“任我搜府。”
闻言,对面冷笑一声:“我当李大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请求,原来不过又想搜我们了,怎么,这几日明里暗里还翻查得不够吗?来来来,”他负气般拂袖后退,将入口让了出来,“李大人尽管搜,但凡能找出什么外人,我刘计头一个伏法认罪!”
“得罪了,”李修踏进门去,手下兵士亦陆续入内,但刘府卫士挡着四周,并不放行。
此时,有人从内庭出来,恭敬道:“刘将军有请。”
李修一行人便跟他到了刘文的住处。此刻,从东都来的侍从戴已经甲佩剑,如临大敌地站了满院。
刘计进门后便站在了父兄之侧。刘文冷冷地看着来人,脸上看不出喜怒,刘询故作冷静地偎在他身旁,最年轻的的刘评则有些畏缩地站在两个嫡兄的身后。四人皆肃立,也没有让来客落座的意思,刘文先声夺人:“李大人好大的官威。”
这话说得不急不重,但因他声如洪钟,反显出将军的不怒自威。
李修朝他颔首见礼:“刘将军,得罪了。但李某深夜上门实非得以。敢问吕氏之女被掳走那夜,将军在哪里?”他顿了顿,诚恳道,“请将军对我坦白,唯有如此……”
“敢问李大人,”刘文却冷笑着打断他,“这京城还有王法吗?”他目光如炬,忽断喝道,“哪条律令规定区区推官可以无凭无据无天子令,深夜闯入朝廷命官府邸审人?!”
话音落下,在场之人皆不由得屏声静气,李修的神色变得肃然。
“刘将军,”他一字一顿地说,“奉城兵变,因何而起?”
闻言,刘询和刘计脸色遽变,刘文亦一怔。
李修乘胜追击,缓缓向那人逼近:“今夜来刺杀我的人,是受谁指使?打伤吕氏,掳走燕墟人的,又是何人?大人星夜出府,是否为了与他密会?此次会见是否与兵变有关?”他与他四目相接不肯稍离,刘文的目光渐渐由坚定变得躲闪,“兵变又和燕墟有何……”
刘询忽然开口打断:“李大人!”他额上出了冷汗,脸色有些发白,“李大人,我认罪。”
“大哥!”刘评不由惊呼出声。刘计亦是错愕。
但不由他们反应,刘询已然上前:“父亲,是孩儿色迷心窍……”
“住口!”刘文拉住他。
李修目光扫过去。隐忍许久的刘文震怒,抽剑挡在长子身前。见状,李家侍从拔剑相护,刘府卫兵亦不肯示弱,铁器出鞘之声一时响彻院内。
刀光剑影中,将军脸色阴沉:“李家小儿,你欺人太甚!昨日我以礼相待给足了你面子,你却翻脸不认人。既然如此,我也不惧撕破脸皮。本将军剑下添一条人命也不嫌多!你李家是名门望族,我刘文亦不是什么平头百姓,本将军驰骋沙场战功赫赫,岂是任人宰割之辈!”
“你敢!”李修身后的侍从粗声开口,却被他抬手止住。
李修逼视着刘文向前一步,身子几乎抵在了他剑上。
“刘将军,站在此处的不是李家长子,而是都判司推官,”由于身量高,他近距离立在这人面前,后者便要仰视。不知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他的神色语气,几人受到震慑,皆收敛锐气,有些肃然地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都判司承天子命,维一国之秩序,主天下之正义,使佩紫怀黄者,不凌驾律法之上,引车卖浆者,不见弃豪焰之中。今倘若刘将军无罪,便不是功臣,我也还你清白,倘若将军有罪,再权势滔天,我亦要令你伏法!”
话音落下,四下一时默然。
见刘文脸色铁青,不再出声,李修的语气这才重归平和:“今日刘府本官搜定了。若没有我要找的人,我自会离开。”
“你请便,”刘文拂袖,将剑重重扔在桌上,“老三,送客!”
自方才起一直愣怔着的刘评蓦然惊醒,也不知该客气还是该强硬,僵道:“李公子,请。”
李修依言转身,和他一起走了出去。门随即在他们身后砰然砸上。
两人无言地走到了院外,刘评仍然有些发懵,平素八面玲珑的模样早已不见。搜府期间,李修问他:“他们当夜去了何处,你可知道吗?”
“我不知……”话说一半,他慌张摆手,“不,他们并未、并未出门啊。”
“慎言,”李修长兄般地唤他的字,“此事关系重大,你想必也已然猜到。你两个哥哥全脱不开干系,可你并未参与其中,是吗?”
“究竟是什么事?我真的不清楚。他们都常年在军中,可我从小在东都府里长大,此次南征也没我的份,”他哭丧着脸,“李大人,你就别为难我了。”
李修不再说话,过了一阵,他又怯怯地发问:“敢问这是要找什么人?”
闻言,李修将目光移向他:“你昨夜见过的。”
那边又是一怔:“请大人明示。”
“一个燕墟女人。”
他愕然过后,双眼忽而睁大:“她、她是细作吗?我……”他转向李修,“李大人,我和她绝无关系,昨夜她百般引诱,我才……今晨醒来时她已不见了,全府上下也找不着人。她不在这里。即便在,也不是我掳走的她……”
李修不知怎么有些厌烦,便抬手将他的话止住。
这一场搜查直到三更才结束。刘府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发现玉姑娘的踪迹。李修凌晨回府,有宿卫军的人来报告,那边亦是一无所获。刺客的尸身已经被运回都判司,目前还没有查明他们身份,要仔细查也只能等明日天亮。吕大娘被收治,无性命之虞,但仍昏迷不醒。
李修知道能做的事已经做尽,便疲惫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父亲院里的灯还亮着,等到他回房才熄灭。李修进门,摸黑草草洗漱后,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床上。他眼皮打架,埋头在被子里,竟然又过了一刻才睡着。因为不知怎么有燕墟女人的脸在眼前闪现,她说下次相见再谢不迟。可是没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