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玉河一大早便去桂花巷接许婆婆去金汤阁。
裴元早早在门口相候,见了两人笑盈盈地迎上来,绝口不提昨日吃了闭门羹的事。
他似乎精心打扮过,愈发丰神俊朗,只是稍显刻意。放在从前裴元可是她最喜欢的类型,可不知怎地,当下玉河心里竟有些没趣。
她这些年身边男人换了不少,口味养得刁钻,总偏好漂亮乖巧,会主动逢迎,又知分寸的。真心倒是次要。最好是价码也清楚开出,大家目的明确,事后不要纠缠。像李修这类她从来不碰。虽然难得才情上乘,但做谋士很好,情人便算了。难搞定,又难摆脱,成不成都浪费时间。
国事繁忙,情爱不过是消遣。她可没空陪谁玩口是心非欲拒还迎的游戏。
奇怪的是,今时再回到温柔乡里来,反觉得索然。看见衣冠楚楚,含情脉脉的小裴公子,竟不自觉地想到一板一眼,毫无情趣的李探花。
果然,玉河暗忖,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如早点吃到,免得总是念着。她默默决定。
在裴元的带领之下,玉河跟许婆婆手挽手进入了一间小厅。
除了他们,在场的还有另外几位证人。契书一式两份放在桌上,东西已经预先取出,置于上了锁的铁箱当中。玉河柔声对许婆婆道:“婆婆,来按个手印吧。按了,你和郑氏日后便能过上好日子。”她自然会以重价购入铁箱中之物。
许婆婆毫无戒心地点头,正要伸手画押,其中一位证人皱眉道:“以诱哄的办法使人应契恐怕不妥。”
玉河很好脾气地说:“如果不妥,那东西不必给我。我本来也只是想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
几人看向裴元,后者干脆点头:“开吧。”
他之所以肯让步,是因为里头的物品的确没有什么不好示人。
雪花银。金锭子。瞧瞧又如何?
铁箱开启后,玉河一愣,冷声道:“在我之前是否有人来过了?”
“当然没有,”裴元从箱中拿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当时的清单,双方画过押的。”
单子上分明写着:黄金一百两。白银一百两。
许婆婆看愣了,拉住玉河的手臂,凑到她耳旁说:“他们给你这么多金银做什么?媛媛,我们可不能拿不义之财。”
“放心,我不拿,”她拍拍她的手,指挥裴元道,“倒出来瞧瞧。”
铁箱被掀翻。金银灿灿地散了一地。玉河仔细观察,里头没有夹带任何东西,金银锭上也没有刻字。
其实这才说得通。两个哥哥自然是用钱财打发。看许鹏和许鸣的德行,给他们留什么线索机密才是反常。
为什么那个人会认为吉祥会将重要的东西托付给兄长?
又或许他也只是查到了有吉祥赠宝这件事,便随手一买,以绝后患。却未曾想就因为他这轻轻巧巧的举动,许家付出了三条人命的代价。
玉河不禁唏嘘。一是为白氏感到惋惜,二来也是叹自己期望落空。
鸿兴茶馆那边没有线索。提出价码的神秘人听到许家出事的风声后便如同滴水入海,完全消失不见。许家早都搜过,并无有用之物。青天营也没有消息。原以为看见了一点光亮,没想到只是幻影。
裴元见玉河垂眸沉吟,便道:“公主在找什么?若在下能够帮忙,定万死不辞。”
裴小公子的声音低沉悦耳。玉河收神抬眼,提起精神逗他:“真的么?”
许婆婆见两人眼神相缠,忽将她一拉:“媛媛,走。”她瞪着男人,仿佛他是调戏她的登徒子。
玉河依她:“好,我们回去。”
两人携手向出走。裴元只得相送。
许婆婆先上了马车。玉河登车时,裴元自然地牵着她相扶。她落座后,两人的手扔交握。
裴元笑问:“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殿下?”
“我一得空便来找你……”
许婆婆见状,气哄哄地将车帘拉下。
“媛媛,你要检点些呀!”
玉河见小老太太一本正经的模样,好笑地告饶:“好啦,我再也不敢了。”
周国民风不如燕墟开放。十四五的时候她和练武的师兄切磋划破了衣裙,披了师兄的外袍,被他一路送回来。到了家里,娘亲也是这样忍了又忍,最后实在不行了,又不舍得责备她,只无奈道:“玉河,你大了,要注意些呀。”
玉河也是这样告饶:“行啦,下次不这样了。”
大约因为她是周国人的缘故,许婆婆总让她想起母亲。
近几年玉河已经不再频频想起她,可是在许婆婆身旁,童年的记忆总在不经意间袭来。
如果母亲没有去世,再过些年,她也会成为这样的一个讲着温软周语的小老太太吧。
吉祥这条线至此断掉。许家人也了无价值了。玉河却忽然起意:“过几日我接你和郑姐姐来我这里住,好吗?”
许婆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当下,她生着闷气,意识有些模糊了,不再回答她的问话。过了一阵子,便打起盹来。玉河将她搂在怀中,任她睡去。
老太太半梦半醒间还在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喉中含混道:“媛媛,你要检点……要珍惜你的夫君呀……”她眉头紧锁,“好不容易有了个像样的家……你要……珍惜……”
这话落在玉河耳中,只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嗡嗡。
她并未在意,只是拍拍她的背,柔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