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婉收起无害的假相,流露出厉鬼应有的恐怖气息,周身满是四溢的阴气,每朝简席迎走一步就是一波袭来的寒潮。
简席迎被控制身体无法行动,一张脸吓得惨白。
这可比梦里的场景要吓人多了,也比一直缠在身边的断肢要恐怖。
现在还有谁能来救救自己?
“停停停,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被吴勇辜负那是他的事,我可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
简席迎慌得试图讲理,于是就忘了人是无法和一个没有理智的鬼交流的。
“放心,早点死你就不用经历后面看不见明天的绝望。”杜婉呵呵笑着,舌头像是一截蛇信子在下巴处晃荡着,说出的话更像是对简席迎的死亡宣判。
画面中杜婉的尸体也动了起来,她乱七八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每走一步就会往下滴血,同时越来越多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简席迎惶恐地转动眼球发现全都是杜婉。
年幼的,外出打工的,被人骗被人打的……
怎么这么多杜婉!
每个年龄段的杜婉都是那副死亡的鬼样子在往这里走来,原本只是滴滴答答的血随着鬼越来越多渐渐汇成一滩,地面黏糊糊都是黑红色的血。
唯一的人类被一群鬼包围,这不亚于一群狮子守着一只兔子,动物世界里弱肉强食,弱者会被遛着不断折磨亵玩。
此刻简席迎成了那只可悲的兔子,他无路可走,只能看着黑暗中不断围过来的杜婉颤抖,人的大脑接受不了的恐惧中时会生出特有的反应机制,肢体僵硬,思绪缓慢。
简席迎被围在中间,不过几秒刚漫过脚面的血水迅速上涨至小腿,绝望地呢喃道:“有没有谁能救命,要什么都可以。”
他看着开始漫过大腿的血水,一双双黑紫的鬼手遮盖视线,心里生出一股无力感。
“闭上眼,很快就过去了。”
杜婉伏在简席迎耳边轻笑地说着,浓烈的血腥味儿将人淹没,他几乎完全泡在血水里,无论哪个方向都是杜婉那张吓人的鬼脸,简席迎握紧拳头最后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
“这个狗世界。”
身体被剧烈拉扯时,简席迎痛苦地骂了一句。
他还没跟家人告别,还没找到自己心爱的手模,还没活够啊……
无数鬼手紧紧扯住四肢,骨头连接处紧绷着,可谁也不知道人体的连接在这种情况下能坚持多久。
他不禁想起之前吃过的烤鸭,一整只放在盘子里,表皮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拿起刀叉一点点从骨头连接处分开时,声音是钝的,穿过酥软的肉落到盘子上时才会发出刺耳的响声。
简席迎感受着一阵疼过一阵的痛感,身体在血水的浸泡下不断打着寒栗,在脖子被猛然掐住发出明显的骨骼断裂声时一切感知突然就消失了。
他对身体失去控制,只是茫然地,迷糊地感到困倦。
真的不想死啊……
【席迎!】
简席迎正在惋惜自己年轻的生命,听见自己的名字他疑惑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但他依旧不断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没有变化的黑。
身体阵阵痛楚,脑子也开始变得混沌,以至于简席迎开始怀疑刚刚是不是幻听。
他看着黑暗好一会儿,期间鼻腔呛进了血水,身体从站在血水中变为飘在水面,一直盯到眼睛开始泛酸。简席迎苦笑一声认清现实再次闭上眼睛,不会有人来,这里就是他的坟墓。
闭上眼的那刻,简席迎隔着眼皮突然看见了一抹亮光,哗地一声他被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了。
【脏兮兮的席迎。】
路谈破开杜婉的幻境,将简席迎从血水中拉了起来,杜婉们呆滞地抬起头看向他,唇角缓缓裂开,整条舌头掉出来,空间里不断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简席迎小心睁开眼先看见的是铺天盖地的血线,他被断肢整个提着吊在半空中,向下看是无数杜婉,她们伸展着四肢,像蜘蛛一般趴俯在地,青紫的脑袋正九十度翻折直勾勾盯着他们。
反正无论看哪里都会发出尖叫,简席迎当作没有听见乖巧闭上眼睛,连呼吸都放缓了节奏。
菩萨保佑,让这个断手鬼能跟杜婉同归于尽。
这是简席迎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一下子解决掉两个麻烦,他闭着眼睛看不见众多杜婉发出的嘶吼声,也看不见路谈吃力的攻击。
于是等简席迎再睁眼的时候正站在603,路谈缩成一团蜷在衣服口袋里鼓鼓囊囊一团,十分不美观。病床上吴勇最后挣扎的心率趋向直线,心电图猛然发出刺耳的滴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病房就进了一群医生护士,简席迎被远远隔在人群之外。
“这就结束了?”
他还活着,简席迎双腿发软,抬手扶着桌子,看着周遭那张总是帅气得体的脸上是明显的困惑和劫后余生的欣喜。
隔着人,简席迎看见吴勇那张灰败的脸,这个轻视人命的男人死了,也许杜婉就不会再纠缠自己了吧。他转身准备离开病房时,下意识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一团黑色的影子正盘旋在屋顶,简席迎错愕地确认了一次又一次,在护士过来询问情况时夺门而出。
“哎,先生,医院不能随意跑动。”
护士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简席迎只来得及回头解释一句就看见那团影子缓缓蠕动过来,连忙掉头跑向楼梯间,他这一趟也是新体验了,最后什么都没解决反而差点死在杜婉的影子里。
开车回家的时候许蓉在给丸子剪指甲,长毛猫滩成一团睡在她怀里一点都不挣扎乖得要命。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闯祸了?”
简席迎看着许蓉几步上前想紧紧将她拥住,可距离拉近他才恍然在许蓉的眼中看见自己的模样,脸色泛白,发丝凌乱,一双眼睛满是疲倦。
这么难看的模样,怪不得她露出这样担心的表情,这副样子谁看见都会问的吧。
他微微歪了下脑袋,脸上努力想要露出一个笑容表示自己没事,可脸部肌肉已经变得格外僵硬,嘴角牵动着只能做出一副要笑不笑的丑样子。
他忙抬手挡住半张脸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没事的,我先上楼等会儿下来陪你。”
许蓉望着简席迎匆忙的身影,视线在他鼓动的口袋停留了两秒才收回视线,捏着丸子的脚掌继续剪指甲。
“喵~”
“嗯嗯,小宝回来了。”
许蓉可以说是一位十分开明的家长,平时对于家人的生活不会特别过问。只是如今好像变了,成日睡不着的觉,吃不完的药物,家人疲惫的眼神让她的神经不断紧绷。
她下意识想要知道他们去见了谁,去干了什么,病态地想要探究一切。
许蓉给丸子剪完指甲抱着猫摸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充满春意的眼睛出现暗色,她怨恨自己神经兮兮的做派,仇视自己黑暗的想法,可面对现实依旧如此。
或许她又该吃药了。
“妈,丸子毛要被摸打结了。”简席迎在房间迅速冲了个澡,将衣服带着路谈塞进脏衣篮迅速调整好心情才下楼。
“去做什么了?”许蓉抬起头看着自己儿子眼下的乌青,牵强的笑容,最终还是直白发问了。
简席迎故作放松的肢体动作僵硬了一秒,好一会儿才又坐到许蓉身边,他挠了一下脑袋,舌尖快速舔过唇下的小痣,这是他即将撒谎的信号。
许蓉平静地注视着简席迎每一个小动作,在他即将开口时抬手搭在他脑袋上,像是撸猫一般摸了两把,“去把我的药拿过来吧。”
“又不舒服了,是不是有段时间没去体检了。”简席迎有些担忧地起身去拿药。
这段时间说是为了安全,其实在他看来是在家陪着许蓉,相处的时间里偶尔她会突然走神,失手碰掉一些物品,每当那时他的妈妈都会用一种慌张不安的眼神望向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身边萦绕的一股药味中还会飘出淡淡的腐烂臭味。
“没事,最近没睡好而已。”许蓉从简席迎手里拿过药,低下头发丝顺着垂落挡住了简席迎怀疑的视线。
药粒顺着水吞进胃里像是水泥一样沉甸甸的,心跳声过快在胸腔内吵个没完,模糊的黑影子贴在胳膊上,许蓉扫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移开视线,水杯被简席迎接过放在桌上。
“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哥他们不说,连我都不说吗?”
简席迎看着她坐在椅子上,丸子抬起头喵地一声跳着跑到了花园里,许蓉露出笑看着自己帅气的儿子,抬手将他有些乱的衣领整理好,“哪有什么事儿,倒是你天天在家待是不是嫌闷了,最近外面乱不要乱跑。”
许蓉有一双很黑的眸子,视线相对时总让人沉溺其中,现在这双眼睛满眼都是简席迎,盛着笑意,即使年纪上去了也依旧年轻。
简席迎想起小时候,他放学后跟余衍跑去瞎玩,回家的时候身上染上了一块污渍,那时候许蓉也是如此笑着为他清理衣服,视线落在身上轻飘飘的,永远不会降下枷锁。
“淘气鬼,在外面乱跑小心找不到家。”
那时候简席迎撑着腰信誓旦旦保证自己永远都能找回家。
“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许蓉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浮在身上的影子渐渐朝简席迎身上移动迅速收回手,“你上去吧,吃饭的时候再叫你。”
简席迎注意到许蓉刚刚那凌厉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仿佛这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第三个人。他本想再待一会儿,但想起路谈还睡在自己衣服口袋,只能又跟她念叨两句便上了楼。
许蓉平静看着儿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不正常的心跳声不断透过皮肉传达着身体情况不太妙,可她只能接受,看着自己走向生命尽头。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温柔的性子,那时候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身边的孩子个个皮得很,只有一个女孩子像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在她身边。
那是她爸爸外面的孩子,厚颜无耻带回了家,于是才没了妈的许蓉态度格外恶劣,各种欺负人。后面觉得人还不错和平相处过一段时间,但时间总是会让人暴露真面目。
下午的阳光西斜,从落地窗打在地板上一切都被镀上亮金色的边,许蓉抱着双膝看着窗外,耳边混合着女人充满恶念的诅咒。
反正那女人在最后还是死了,现在缠着她要她去死。
*
时间跳回简席迎闭上眼睛不敢看的时段。
那时路谈仅可以活动的手牢牢抓住简席迎,唯一的只有漫天的血线。
路谈与其说和杜婉干了一架,不如说是狼狈逃命更合适,他只是为了撕破杜婉的幻境就不得不陷入沉睡,在他封闭知觉的前一秒还看见杜婉对着他咧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面对挑衅他只能不甘沉睡,并期望席迎不要再把他扔垃圾桶。
“好脏,好臭,好丑。”
幸好简席迎没有将路谈扔进垃圾桶,而是扔进了洗衣机,连着那件衣服一起。
他盯着不断朝外散发臭气的断肢,实在没有勇气亲手将他拿出来,包着衣服直接丢进了洗衣机,拿着一边的洗衣液倒空了一整袋才停手。
这下,应该会干净一点。
洗衣机里放水滚动时瞬间出现超级多的白泡沫,简席迎站在一旁看着里面再也看不见形状的衣服满意点头。
现在还不是将断肢丢掉的时候,杜婉鬼魂还没解决,下次迎接他的就是真正死亡。虽然不知道断肢现在什么状态,但总归可以妨碍到杜婉,运气好也许能解决掉她。
“不是说要帮我吗?要做出点成绩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