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走一会,我怀里的手机就呜呜地叫起来了,有电话,我懒得看是谁就接了起来。
“喂?”
“您好?请问您是……赵只先生吗?”电话里是温柔的女声,特别像那种电话客服。
“怎么了?”我想我应该挂掉,可能是诈骗电话什么的,还知道我的名字,如果真的是诈骗,会不会在和我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把我银行卡里的那点钱吞掉了?但我还是问了一下。
“我是清呈机场的地面服务工作人员,您是蒋季然先生的朋友吗?蒋先生突发高烧,走不动路,机场已经拨打120,蒋先生让我转达您,一会儿救护车会直接将他送到省医院,请您直接到医院和他会面,有什么问题可以拨打……”
甜美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单纯地向我宣告一件普通的事情。
“好,好,谢谢。”我脑袋一片空白,挂掉了电话。
省医院,120,突发高烧。我第一次感觉到,我离蒋季然这么近,离他嘴里的死亡这么近。当下已经是直觉驱使着我做任何事情了,我再也顾不上鼻子里要流下的鼻水,也感受不到冷风的刺痛,慌乱地在手机里叫了一辆网约车。
我仿佛等了好久才等到车,手里的奶茶已经喝完了,吸管被我咬得不成样子,杯壁还挂着一点紫色的芋泥。
“给你买的,芋泥味的,这个好吃,比其他味道的都香。”
“喂,你就那么喜欢我啊?”
“其实我不是天之骄子,只是我学习好而已,我哪有什么才能?画个苹果都画不成样。”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早就偷偷关注我了吧?”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喜欢你喜欢谁?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同性了。你知道吗,幼儿园的时候我就有暗恋的人了,当时和我玩的最好的那个小男孩,他会拉小提琴,每次幼儿园汇演总是有一个他单独的表演,我在台下的时候,眼睛就一直挪不开,我就一直哇,好喜欢啊,想一直看着他,想一直跟他玩那种,灯光打在他身上真的是,太闪耀了,我可能天生就是gay吧?哎,你可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都忘了他是谁了,我现在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赵只,你的陪伴让我觉得我没有那么孤独了,我的秘密不再羞于启齿,至少有一个人懂我。只有你就够了,我的世界只有你就好了。”
“你怎么喜欢吃苹果啊,苹果就是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水果,没意思。但谁让你喜欢,我天天给你买,天天给你削苹果。”
“这作业有什么好写的,看看答案差不多得了,又不难,不会的我教你。”
“我可能想留在北京吧?北京发展的机会多好啊,而且这样你也可以和我一起在北京找工作一起生活,你在北京,我也在北京,我们又可以继续在一起了不是吗?毕业了以后我们一起租个小房子,继续像现在这样抱着你睡觉,好不好?”
蒋季然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嗡嗡嗡地出现,像手机一瞬间疯狂的消息通知,很多个时刻的蒋季然的声音一条一条地在我的耳边闪烁,我的头像是要爆炸了一样。他现在怎么样?在医院的哪个地方?白血病,我查过他说的白血病,那个明明是可以治好的病,他怎么说他要死了呢?
车在医院大门前的广场停下,我踉踉跄跄地下车,巨大的楼宇在我面前显现,沿着街边伸展,仿佛没有边际。
救护车,救护车也很多,一辆,两辆,三辆,都是停着的。我跑到里面,问了这个穿白大褂的,又问那个戴口罩的,有人推搡我,我的耳边嗡嗡的很吵,没有蒋季然的声音,我走到哪里,都是满世界的人,有些人好像长得一模一样,我走到哪里好像都看到他们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的肚子一直咕咕地乱叫,一个护士把我引到一个病房,指着床上的一个男人,说,是他。这个男人头顶上有好几瓶的药水,他露出的小半截手臂肿得不成样子,整个人像尸体一样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不敢看他的脸。他是蒋季然,他离我近在咫尺,上一次我见到蒋季然真人是什么时候?是我在大礼堂的讲台下,看所有的聚光灯都打在他身上的时候,神采奕奕,风华正茂。
可是他现在的样子,我不认得。他的脸浮肿得像一个球,皮肤黯淡粗糙,没有一点光泽,眼眶凹陷,眼睛下面布满深黑的痕迹,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你是蒋季然吗?这么狼狈的一个人。我有点想转头就走。
我拉了个椅子坐下来,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打了几个电话,跑了几栋楼,撞到了几个人,说了多少次蒋季然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等了多久,我才来到这里。
我也想过很多次我见到蒋季然会是什么反应,我在想,我会鼓起勇气往他脸上打一拳,让他滚,还是顶着一副“什么都过去了”的冷淡表情,和蒋季然淡淡地说一声我不在乎你了,并且祝他早日康复。我总是要有一些开场白的,可以笑,可以冷漠,可以愤怒,我想过很多次。
可我做什么表情,他都看不见,他看不见我的第一反应,看不见我第一眼见到他的真实的情感。我应该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吧。眼前这个人和从前的蒋季然只有外貌上有丝毫的联系。
蒋季然睁开了眼睛。又过了好久。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彻底变成浓郁的黑色了。
“你醒了。”我的语气很平淡。
蒋季然直直地看着我,他的瞳孔毫无神采,乌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蒋季然笑了。
他惨白的嘴唇朝两边脸颊扯了一下,眼睛也眯起来,一点也不好看,但我竟然感到了久违的熟悉,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人,就是蒋季然。
“你果然会来,我就知道。”蒋季然一直笑着。
“你能帮我倒杯水吗?”蒋季然问我,他的嗓音确实有些沙哑。我拉开帘子,走出病房,找了半天才找到打水台,我先给自己打了一杯喝掉,我的嗓子也很干,嘴里还泛着甜腻的芋泥奶茶味。
我回来的时候,蒋季然在量体温,他只有左手能活动,看起来很笨拙。体温计嘀嘀了两下,显示温度的地方冒着红色。
蒋季然小声嘀咕了一句:“怎么还没退下去。”
我坐在他的旁边看他。这个病房有很多病人,很多张病床。一张一张病床被一片一片的帘子隔开,彼此隔绝,但能通过声音确认互相的存在,现在我和蒋季然的这个世界里是格外寂静的。
蒋季然看了一眼窗外,说:“你看,挺幸运的,被分到窗边,睡不着了还可以看看夜景。”
我问他:“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蒋季然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八点四十一,你不是有手机吗?”
我说:“我们宿舍十一点门禁。”
蒋季然叹了一口气,看着我,问:“你是不是认不出我了?现在这个样子,很丑吧。不过我都要死了,还在意外表做什么。”
我说:“你说的这个,这个白血病,明明是可以治好的。”
蒋季然笑了:“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给我上网查了?治?赵只,你知道治有多痛苦吗?我现在就是被治成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蒋季然继续说:“我只是想见见你,和你说说话。你现在的心情应该挺复杂的吧,一方面认为自己应该高兴,你人生中伤害你最深的那个人终于要死了,一方面你觉得很难受。因为你爱我,你爱的人要死了。”
我看蒋季然的眼睛,他的眼皮半耷拉着,没有一点精神的样子,但他的声音却感觉不出来,我问:“爱你?我为什么爱你?”
蒋季然哼了一下:“你能来,说明你爱我,不是么?再至少,你爱过我,你恨我,你记住我,我是你生命里无法磨灭的一个人。我最了解你了,在我睁开眼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知道你还是你,赵只,你一点都没有变。”
我摸了摸蒋季然的脸,他现在对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他的脸烫得厉害,我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在这里和一个病人较劲,没有必要。
“你想对我说这些话吗?没有必要,不重要了,对我来说不重要了。我的爱我的恨都不重要,蒋季然,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治疗,好好活着比较好。”我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蒋季然说:“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要死了,治不治没有任何意义。死了就是死了,人没了,你再也不会在这个世界上看到我了,但是我们之间,总是要有个了断,不然难受的始终是活着的你。赵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我不想让你再因为我痛苦了。这算是我对你最后的弥补,好吗?你听我把我想说的说完,好不好?”
蒋季然的语气不知何时变得很温柔,就像他以前哄我那样的语气。我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可是他说话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感觉席卷而来,我的全身都像有电流通过,酥酥麻麻的。
我看着他,不想说话。如果他有话想说,他会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我承认,无论他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走,只要他开口求我,就算说着说着到了深夜,说个一天两天都行。
蒋季然说:“对不起。这个抱歉来得太突然。但我确实……对不起你。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过吧,我应该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毕竟太不光彩了。可能我说出来也能够消解一点你对我愤恨中的疑惑吧,你是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我的手攥成了拳头,把手心的汗掩盖,把自己的愤怒隐藏。为什么这么罪大恶极的一件事情,蒋季然连抱歉都说得轻飘飘的?
可是我再看蒋季然这张虚弱惨白的脸,愤怒就全部烟消云散,他已经很惨了。赵只,他要死了。
蒋季然的嘴唇艰难地一张一合:“你知道我爸妈是什么样的吗?很小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很恩爱,他们每个周末都要带我去外面玩,去游乐场,去野外,去海边,去周边的城市,去各种景区,去商场,只有我们三个人。我生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至少我觉得是这样的,家庭和睦,父母恩爱,不愁吃穿,我从来就没有讨厌过我的父母一点。所以,我要开始说‘但是’了,但是,我的家是假的。”
蒋季然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他的眼睛有点红,有水雾,声音也有点颤抖,没有任何铺垫,他用颤抖的声音说:“我爸是gay,我妈和她姐姐的丈夫搞在一起,我爸妈是形婚。你听懂了吗?这才是我的家,三句话就可以概括。我爸,呵。一个事业有成的企业家,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却和男的搞在一起,哦,他还是下面那个,就像你一样。”
蒋季然的眼睛不再混沌不清,他眼里的厌恶已经溢出来了,直直朝我袭来,让我感到有些窒息。一瞬间,我就明白,蒋季然对我所做的一切,全部都是出于恨。
“男同?真的很恶心,赵只,我是真的觉得男同很恶心,发生在我爸身上,更让我作呕。他一直是我的偶像,我从小就想成为他那样的人。你是没看过我爸被人操的样子,哈哈,我都不敢认那就是我爸,你说,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那么,那么恶心啊?一个领导整个公司的人怎么甘愿被哪些又丑又油的男人压在身下俯首称臣啊?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要生小孩啊?要我继承家产,我都嫌他的钱脏。”
蒋季然面目狰狞了起来。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做出很大的动作,但我能够想象如果是一个好好的蒋季然站在我面前,他会是什么样子。
“我么?天之骄子么?哪有天之骄子的父母是这种烂样子的?老天对我有点差劲吧。”蒋季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的眼泪顺着眼眶的线条划了下来,滴到洁白的枕头上,水渍一点一点地散开。
我笑了,我对蒋季然的恨里包含了大部分对自己的恨,至少现在我终于可以不用恨自己了。我问他:“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么?因为我是同性恋?还是在下面那个?”
蒋季然把眼睛闭上了:“你的眼睛,那么漂亮,为什么要对我流露出那么恶心的表情?你很早就喜欢我了吧?你知道吗,你看我的表情,和我爸看他秘书一个样子。对,我是报复你,我就是想看看,我钓你,你上不上钩。这不是一高中毕业就憋不住和我表白了?你肯定等了很久,找了很多我也喜欢你的证据,经过最亲密的朋友的鼓励才敢向我表白的吧?可是你不知道,我也等了你很久呢。只是没想到你那么快就上钩了。”
蒋季然舔舔嘴唇,把眼睛重新睁开,眼底没有一点刚才的泪滴:“你先不要生气。我也不全在欺骗你。最开始,我确实都是恶意。但我只是想等你向我表白,和你谈一段时间,□□两次,再把你甩了而已。可是,赵只,你太勾人了。”蒋季然顿了顿,“我喜欢你。我的确喜欢上你了,尽管我再怎么拼命否定,内心深处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变,我对你的渴望也……愈演愈烈。我经常想,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的?你的脸蛋,你的声音,你的表情,都……”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蒋季然看起来在回味,可是我受不了了,我浑身都在发抖,我的脑海跟随着他的描述播放着往事的画面。我不想再听下去,不想再回忆和他的点滴。
蒋季然轻轻地笑出声音来:“你是怕别人听到吗?没事的,病房里这么吵,大家都只关心着自己。赵只,你知道,你多会爱人吗?被你爱的人真的会很幸福的。是,我当时就很幸福。我讨厌你是真的,但我喜欢你也是真的,不然我们在床上怎么会那么爽?我当时终于稍微理解了我爸一点。在我看到你露出和我爸那样的表情的时候,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有成就感,也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幸福。我对你说过的喜欢,对你说过的爱,都是真心的。”
别说了,蒋季然……你这个变态。
“有一次我们做完,你和我说,你要一辈子永远和我在一起,现在想想,很蠢吧?但我的心在那个时候砰砰跳得厉害,跳到要从我嗓子里飞出来了一样。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头发,全都湿漉漉的,像一只小鹿,你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是可爱极了。我怎么就喜欢你了呢?我也想不明白,我不喜欢男人的。”
我现在有点渴。我伸手拿了一个干净的纸杯子,我没有理会蒋季然,径直走出门去打水。我打水回来,蒋季然的目光还是落在我的身上,他朝我笑。我喜欢的男人,都喜欢朝我笑。
蒋季然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赵只,可是,我不是一个人好人。我还是恨,恨比爱多。我还是会感觉恶心。”
我苦笑了一下,问他:“就因为我是男的?”
蒋季然说:“是,就因为你是男的。”
“你说你需要钱那些话,也都是骗我的吧?只是为了羞辱我?”
蒋季然说:“一半一半吧。我当时经济状况不好,而且这个东西,既满足了我报复的欲望,又能真的帮助我赚钱。而且,你嘴上说着不要,其实你的身体不是挺享受的么?你们男同不就是谁都行吗,爽到了就好。就算没有被我操,我看你一样能够流露出那么陶醉的神情,你不高兴吗?”
高兴?简直是荒谬至极。在这个夜晚,我的目光描摹了蒋季然的外形一遍又一遍,我想确认眼前的人就是一直藏在我心底的人,我想榨干我对蒋季然最后一点感情,然后潇洒地走掉。可是他的样子始终在变化,我第一次见到他露出嫌恶的表情,第一见到他嘲讽别人的模样。我好像到现在,才真正认识蒋季然。
“你不要生气,我爸都这样了,我过分一点也是情有可原吧?除了最后视频曝光那一次,其实前面这些,也没有亏待你什么。而且,我都说了,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蒋季然嘴里的“我喜欢你”四个字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剜着我的心脏。真的么?原来我也真的被他喜欢过么?可是我不再对眼前这个人产生一丁点喜欢的感觉了。我的头倚在窗台边,我太累了。冷风从窗户的缝隙呼呼地吹进来,冰凉得很,但我感觉不到冰凉带给我的痛苦。
“视频的曝光的确是我故意的,我承认,是我计划好的。这其实是对我自己的惩罚,但我……对不起,确实是我做错了。我很难去解释为什么我爱你还要伤害你这个问题。”
纸杯在我的手里已经被捏成一团,没喝完的水顺着各种缝隙流了出来,温热的,它们把我的裤子打湿,像我的眼泪一样。我又想到何礼航捏着烟盒的手,烟盒也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我的眼睛干得很,我哭不出来,我也笑不出来,只有无穷无尽的疲倦萦绕在我的心头,尘封三年的记忆真正地被唤醒,那一天的每分每秒的画面都格外清晰。我没有气力怪罪谁,但我感觉稍微解脱了一点,至少不用那么怪自己了。
我想走了,我想回到那个没有蒋季然的世界。
我说:“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要和我解释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可以走了,对吗?”
蒋季然死死地看着我:“赵只,我还没有说完。”
我抢着说:“我真的为你的遭遇和疾病感到万分惋惜,我也稍微能搞清楚了一点你伤害我的动机,但不管怎么样,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了,我都不记得了,我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我没时间再和你反复品味过去的细节,也不想再陪你找莫名其妙你爱我你恨我的理由和原因,这全部都不重要了。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讲故事,那我建议你好好治病,等到你能像我现在一样说一大段话都不喘口气开始,到时候你爱怎么想怎么想,爱怎么说怎么说。我除了祝你早日康复以外,其他的我爱莫能助。”
我站了起来,把羽绒服穿上,蒋季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角,他坐了起来。
“我现在也喜欢你。我一直都爱你。”蒋季然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深情款款,只是在这个嘈杂的病房里发生这样深情告白的情节实在是太过诡异。我的心跳停了一瞬。这句话对我来说像重逢一般,勾起了我千千万万的,能够称之为“幸福”的回忆。
“你在说什么?”反应过来后,我觉得有些可笑。
“我说,”蒋季然的脖子用力地伸着,粗肿的脖颈在我的眼下一览无余,他咽了咽口水,“我爱你。你也爱我,对吗?不然你不会让我好好治病。你还爱我,你愿意来这里见我,听我说这么多。我……我真的很孤独,我千里迢迢地来找你,只是想在生命最后的一个阶段有人陪伴……甚至,我今天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不想死了。”
我有些迷茫,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凭借着身体本能的动作,把蒋季然的手扯了下去,他的手一瞬间垂到床边,我也看到了他第二次流下的眼泪。我说:“我真的要走了。不然我没有地方睡。”
蒋季然的嘴唇由一片又一片的死皮组成,皲裂的死皮像拼图拼成了嘴巴的样子,他整个人狼狈得很。可是,我对你再也不会产生一丁一点的爱意了。我的脑袋乱成一团,我听见我说:“我……明天再来看你。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蒋季然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你要记得,我还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