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型章鱼的触须非常长,从车顶上往两侧各伸出一支,能牢牢捆住一节车厢。
易正洲不敢大意,站定后飞速射出几箭,但同之前一般,皆被章鱼坚硬的皮肤挡在了外面。
他以手掩面深吸了几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把黄色符纸,口中喃喃有词,并起手指在那堆符纸上描了几下,重重往前掷出。
那随风纷飞的符纸倏然有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翻了个面儿,就化作了有手有脚的小纸人儿,逆风朝着巨型章鱼飞去,纸张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听上去竟然有些兴奋之意。
符纸小人看上去没有什么杀伤力,只是紧紧地黏在了章鱼的皮肤,尤其是那些触须上,但是在章鱼挥动触须时,竟然隐隐有些阻滞之意。
原来这符纸小人的作用是拖慢章鱼的动作。
易正洲就趁着这些迟滞的空隙,一点点往车头的方向挪动。
章鱼刚开始被符纸小人吸引住了目光,但在易正洲绕过它身体,即将跳到下一列车厢顶上时,章鱼骤然吼了一声,身上无数符纸小人被震掉,一条触须霍然伸出,牢牢缠住易正洲的脚腕就往后拖。
易正洲身上没带刀子,只好用那把长弓死命砸它,也不知是不是砸痛了,章鱼又是一声怒吼,把他往后一扔,易正洲整个后背砸在了车厢顶上,仰面就呕了一口血。
这还不止,他掉的地方不对,就落在他刚才爬上来的缝隙旁。
他晕晕呼呼地一翻身,半截身子就掉了下去。
易正洲死命抠住车厢顶上的凸起,不让自己掉下去。
乖乖嘞,他一个脆皮,可再没有那个力气爬上来了!
易正洲嘴皮都咬破了,趁着那些符纸小人再次附在了章鱼身上,愈发奋力地往上爬。
他一直注意着章鱼那边的动静,眼尖发现一只符纸小人擦着章鱼眼睛而过,后者竟然做出了一个躲避的动作。
易正洲眼前一亮。
他正要加油往上爬,腿上骤然一沉,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抱住了。
易正洲瞬间僵住,梗着脖子一点点地转过头,生怕底下是个什么奇形怪状的新怪物。
看清底下那东西的瞬间,易正洲差点爆了句粗口。
“嗨,乖孙!”
警局大院里那个碰瓷老头儿!
老头还是满面笑容,对易正洲呲着那口明晃晃的大白牙,“你怎么每次见我都不怎么高兴呐乖孙,爷爷我是来……”
他话音未落就被易正洲打断了,“卧槽,死老头快放手!”
“乖孙,怎么能这么骂你爷爷我!”老头佯装斥责,瞬间又恢复成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说:“爷爷来给你送点东西,你要不要?”
易正洲整个人卡在那里不上不下,面前是八只巨足胡乱飞舞的异形章鱼,身后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拖着他死活不撒手的碰瓷老头,简直有苦难言想仰天痛骂。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子……不要你的东西,赶紧……放手!”
“唉。”老头摇了摇头,十分惋惜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罢放开了易正洲。
易正洲失了掣肘,脚底下一松,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爬上了车顶。
拉弓引箭对于易正洲来说,就是几秒间的事,他箭尖直指那巨型章鱼的眼睛,弓弦绷到最紧,一箭射出。
这本该是百分百命中的一箭。
那章鱼全身上下的皮肤坚硬得如同铁皮一般,唯有两颗眼珠子称得上是唯一的弱点。
就在箭尖离章鱼眼珠还剩0.01毫米之时,它从身后伸出一足抓住了那根箭。
长满了吸盘的触须牢牢把住利箭,叫它无法再前进半分。
易正洲眼睁睁看着那支箭被折成两截,有一瞬间的绝望。
他偏头瞧了一眼车头的方向,那里本来安安静静,此刻却轰隆作响,有金蓝两色的光从被打穿了的车厢中透出,一看就战况焦灼。
海边昼夜温差大,也不知这人鱼的家乡是哪片海,越靠近海边温差就越明显,易正洲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白气,略微活动了一下伤痕累累的手指,再次从箭袋中抽出了一支箭。
那点迷茫在他睁眼的瞬间便消失无踪,易正洲自如地射出一箭,旋即不带任何停留地再射出一箭,两箭,三箭。
他每一次瞄准的都是巨型章鱼的左眼,每一次都被章鱼条件反射似的挡下。
易正洲神情平静,尽量把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峙想象成当初的箭术练习场,一箭接一箭地射出。
刚才放出的那些符纸小人尽心竭力地干扰着章鱼,但易正洲还是不时需要躲避它四处乱飞的触须。
第二十箭射出后,那章鱼似乎被激怒了,猛地挥动触须劈散一个符纸小人,电线杆子粗的触须对着易正洲当头砸下!
易正洲在车厢顶上一滚,他速度不慢,但肋下还是被触须尖划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很快就浸透了衣衫。
剧痛使得易正洲清醒,他半跪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把符纸,像纸钱一般铺开,咬牙沾了自己的血,并指在上边抹过,这下每张符纸都沾上了他的血。
易正洲沉声念咒,抓起那把符纸往前扔出。
符纸迎风散开,瞬间变得通红,如利剑般朝着章鱼攻了过去。
这次的符纸小人没那么容易被撕碎了,他们牢牢粘在章鱼皮肤上,拖慢了他的行动,还有不少红色小人爬上了章鱼头部。
易正洲死死盯着那边的动静,撕了一边袖子,扯成长长的布条后,咬牙包扎伤口。
将布条勒紧打结时,易正洲痛得失声,脑中有刹那间的空白。
他持弓杵在车厢顶上,好半天才重重呼出一口灼热的白气,撑着弓站了起来。
伤口的血勉强止住,易正洲抬起长弓,引箭拉弦,对着章鱼右眼又是一箭射出!
接连十箭都被章鱼一一挡下,易正洲不带任何犹豫地取出第十一支箭,拉紧了弓弦。
那巨型章鱼显然是对易正洲的动作有了预判,每一支射向它右眼的箭都被准确无误地拦下。
它眼看着那血糊糊的人类再次瞄准了自己,轻蔑地挥动触须撕碎一个符纸小人,就准备捏断这支箭后,直接了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谁知粘在他身上的那些符纸小人瞬间离体,在箭矢射出的一瞬间抱住了它那条触须!
章鱼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巨力之下,符纸小人渐次崩裂开来,章鱼触须瞬间挣脱束缚,就要去抓那支箭。
就在这时它左眼骤然一黑。
那简直是精确到0.01秒的算计,大部分红色符纸小人拖住巨型章鱼的触须,小部分静悄悄地爬上了它的脑袋,趁着大部队与它角力时,小分队遮住了它另外一只眼睛。
与此同时易正洲的箭破空而至。
巨型章鱼只剩一只眼睛视物,凭借着方才空手接三十余支箭的惯性,无疑可以完美复制接箭的动作。
但它却抓了个空。
易正洲这次射的是它的左眼。
“嗷——”
巨型章鱼惊叫着、痛呼着后退,眼看就要摔下车厢。
易正洲死死盯着它的动作,神色一喜。
砰——
下一瞬,章鱼粗壮的触须扎穿了车身,即将滑下去的身体借力重新爬了上来。
它仅剩的那只眼睛淬了毒一般死死盯着易正洲,遮住右眼的触须拿下来时,易正洲一颗心都沉了沉。
那支箭虽然准确无误地扎进了它眼睛,但却扎得不深,只有箭头隐没在猩红的眼球中,箭身都露在外面。
易正洲到底还是个凡人,就算使的是什么神兵利器,凭他的修为和力道,能制造出的伤害,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易正洲呼吸间都带上了血腥气,“再来一次……如果我再射一箭的话……”
不,这章鱼不会给他再射第二箭的机会了。
符纸小人已经用尽,化为碎屑迎风飘散,易正洲眼看章鱼猛地拔出了那支箭,抱紧手里的弓,转过身拔腿就跑。
巨型章鱼挥动着触须,怒吼着像座山一样地追了上去。
嚓——
太庚长剑劈下,在三叉戟身上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剑痕。
他略微偏了偏头,眼含担忧之色。
刚刚那阵吼声……
“怎么,你还有时间分心?”连雨青翻身而起,伸指在左脸上一抹而过,被太庚划出来的那道伤口瞬间复原。
连雨青手中的三叉戟震了震,竟然隐隐有电光萦绕其上。
太庚眉眼沉了下去,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说罢不再留力,提剑攻了上去,招招都带了致命的力道。
作为太行山上绝无仅有的灵猫一族,太庚的剑术是从父母那里传承而来,就像人类生下来就会游泳一样,只要长大后好好加以运用,自然可以融会贯通。
他只要一剑在手,哪怕是修为超过他五百年的,也能正面硬刚不带怕的。
太庚下手极狠,不知怎么似乎有些着急,想借这骤雨般的攻势一次性将连雨青打服。
连雨青持戟接住最后一击,唇角已经渗出了血,但他面上还是维持着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从未处过下风。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年面容,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了然道:“你着急了,是因为那边的人类小子吗?”
太庚提气又是一剑挥下,怒吼:“你给我闭嘴!”
连雨青硬接了这一招,立刻呕了一口血,他擦着嘴角,说:“你口口声声说感情虚妄,原来自己都深陷其中啊。”
太庚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只海里游的懂个屁!
他是担心易正洲死了他身上的禁制怎么办,怎么可能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情。
再说,这只海里游的是脑子被他打坏了吗?他们两个都是男的!
太庚缓缓呼出一口气,心道还好自己早早就跟南海的那群断掉了联系,不然要是海里游的都是这种脑回路的话,他堂堂灵猫大人可消受不来。
见连雨青再次站了起来,太庚黑着脸就要砍过去,却忽然刹住了脚步。
“?”
连雨青正准备接招,却见那战意正酣的白袍少年郎止住了攻势,神情变得迷茫,低头捂住了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