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奥卡蒂亚盘腿坐在花圃里,用祖父教的“打坐”和“吐纳”开启新的一天。
莱奥卡蒂亚从小身体就不算健康,两年前的那件事更是让她一度在医院里安家,今年才稍微好一点。
但萨卢佐家族的现任家主莱奥纳多·萨卢佐是位传奇人物。
就连莱奥卡蒂亚的祖母都不敢保证百分百了解莱奥纳多的经历,所以莱奥卡蒂亚对于祖父精通道家的养生方法并不惊讶,且抱有十分的信服。
如果连祖父和母亲都不能相信,莱奥卡蒂亚不知道自己还能信任谁。
起码每天坚持喝热水后,她的身体真的好了不少。
空气中带着凉意的花香,随着规律的呼吸,莱奥卡蒂亚的胸腔完全浸润在草木气息的循环之中。
榛子和橡果趴在她的两侧,是微冷晨雾中唯二的热源。
她在脑海中一点一点地搭建着一堵墙。
以那些黑暗的记忆为钢板,用痛苦焊接,每一个试图进来的人都会被钢板上的虚幻火焰灼烧。
她找到了一些可以用意识杀.人的诀窍。
在太阳完全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她吐出最后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流,睁开眼睛,和站在栅栏外的斯内普对上视线。
“你不去上学吗?”莱奥卡蒂亚自然地朝他招手,“进来吧。”
斯内普的手从栅栏缝隙间伸进来,拉开门闩,步伐不算快,但莱奥卡蒂亚坐着的花圃里栅栏本来就很近,所以没几步他就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们家为什么不用铁艺门?这种木头栅栏不高,很容易进来。”
斯内普居高临下俯视着莱奥卡蒂亚,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莱奥卡蒂亚抬起手,斯内普愣了一下,回过神,抓住这只冰凉的手,把她拉起来。
莱奥卡蒂亚也没有看他嘴角和眉骨旁的青肿。
“因为除了这条小径,所有靠近街道的花圃里都埋了捕.兽.夹和触发式……防贼装置。”莱奥卡蒂亚说得委婉。
斯内普像是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冷笑,但因为扯动了那块碍眼的淤青,疼痛让这个动作急急停下,也让他的表情十分古怪。
莱奥卡蒂亚捡起挂在花枝上的斗篷,反手披上:“我假设今天早上也许能有一位活人陪我享用早餐?”
斯内普语调轻柔:“我也假设我算是不请自来,一位典雅高贵的大小姐大可以直接把一位不受欢迎的、莫名其妙的怪胎打发走。”
莱奥卡蒂亚不觉得这人大清早来找她是种莫名其妙的事,更不在意他的夹枪带棒:“我想,一个随身携带不亚于三种武器的外国籍女孩在这片街区更像个怪胎,而且这个怪胎女孩还会读心,是怪胎中的怪胎。”
莱奥卡蒂亚扫视周围的房子:“我总有一天要把他们的想法打印出来塞进他们的嘴里,再用洁厕剂给他们洗洗嘴。”
斯内普的心情突然好了一点。
应该是因为莱奥卡蒂亚的这个“他们”中不包含他,而他巴不得看这些人的热闹。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没有标签的长颈玻璃瓶子递过来,里面是亮蓝色的液体,有些许亮闪闪的银白闪粉在里面起伏。
莱奥卡蒂亚伸手接下,挺感兴趣地凑到眼前:“这是什么魔药?”
斯内普:“补血剂。这瓶是我做的,要是不放心可以给斯潘塞检查。”
莱奥卡蒂亚的回答是拔开橡木塞子一饮而尽:“嗯……味道还可以。”
斯内普斜着眼看她:“你就不怕这是毒药?”
莱奥卡蒂亚把玩着木头塞子,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想你还没有那个胆量。”
斯内普冷哼。
他们并肩走在这条花中小径上,狗子们一左一右走在最两侧,却不跟着他们上了门口的台阶,而是向房子背后走去。
“犬舍在后面,一般他们也不会进房子,除非我给他们指令。”莱奥卡蒂亚对着面露不舍的斯内普解释。
斯内普收回眼神,硬邦邦地丢下一句:“看来你也不是很喜欢狗,都不肯让他们踏入你的领地。”
莱奥卡蒂亚再次忽略他话语里的尖刺:“只是因为它们现在掉毛掉得厉害,只让玛利亚一个人打扫这么大一栋房子里的狗毛有点不合适。”
斯内普没再说什么。
听见说话声过来开门的玛利亚表情有些奇怪。
莱奥卡蒂亚在她给斯内普拿拖鞋的时候轻飘飘地看她一眼。
玛利亚瞬间低下头,把所有心思压下去,保持着和蔼亲切的微笑把斯内普的旧皮鞋收起来,眼神也不落在他起球褪色的袜子上。
这样的眼神交流只在一瞬间,斯内普并没有察觉,还自认为拖到地面的裤脚能遮掩住他的袜子。
莱奥卡蒂亚也穿上自己的拖鞋,径直走向餐桌,没有坐主位,而是直接坐在直线距离最近的桌尾:“你对早餐有什么特殊喜好吗?”
斯内普有点犹豫自己坐哪比较合适,说得心不在焉:“没什么喜好。”
莱奥卡蒂亚点头,伸手把他扯到旁边坐下:“那就跟我吃一样的吧。不过没有红茶,只有咖啡。”
斯内普被她拽得一个踉跄,再一看莱奥卡蒂亚和自己的位置,哪怕是他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有点疼,但表达心情更重要:“如果我的记忆没有混乱,你是主人,你才应该坐在长桌两端,而我则坐你现在的位置。”
莱奥卡蒂亚敷衍地点头,右脚踢掉鞋子,踩在凳面上:“啊,对,没错,理应如此,但我又不在乎,你也别在乎了。”
斯内普突然觉得她其实不是贵族,而是街头的二流子。
“我也是会叛逆的,特别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莱奥卡蒂亚微微一笑,“而且我们算是生死之交吧?我希望你也别介意,介意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
斯内普转假笑:“我有什么好介意的,这里当然是你的主场,你说了算。”
莱奥卡蒂亚又把左脚踩上凳子,相当不淑女地靠在椅背上,对着虚空中的某一处发呆。
斯内普现在才注意到她眼下有一层浓浓的青黑色,脸色也比昨天还要苍白。
浓丽的红色斗篷如裹尸布一样紧紧缠绕在她肩上,不仅没带来暖意,还让她看起来好像命不久矣一样。
厨房里传来玛利亚准备早餐的声音,香气能勾起所有空肚子里的馋虫,但餐桌上蔓延着古怪的寂静。
最先忍不住的是斯内普:“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一大早上就过来?”
莱奥卡蒂亚收起一点发散的思绪,从斗篷下抽出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得见。我也讨厌学校,我只去过半天。”
她在萨卢佐家的私立学校里挂着学籍,但本人接受的是精英(特殊)家教,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起码脑子能安静一会儿。
斯内普抿着唇,不自然地低下头:“你,你都看见了?”
莱奥卡蒂亚轻轻哼笑:“你要是在意的话也没办法,我两年前就看见了。如果现在你需要反校园霸凌和反家暴的协助,我可以帮你。”
闻言,斯内普慢吞吞地抬头看她一眼:“比如让你的保镖把半条蜘蛛尾巷里的小孩和托比亚揍一顿?”
“啊,我现在没有保镖。”莱奥卡蒂亚的指尖绕着脸侧的头发,“而且你想多了,我现在急需一个或者一些发泄情绪的对象,放弃这么好的沙袋们有点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斯内普直视她的眼睛,意识到她没在开玩笑。
“……喂,”斯内普身子往前探了探,“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莱奥卡蒂亚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撑着下巴放空眼神回忆:“我接手过这样一个人。他表面上是一位热心肠的好人,妻子美丽动人,孩子们可爱听话,工作体面清闲,称得上家庭美满而幸福……”
“但,”莱奥卡蒂亚突然古怪地笑起来,“你知道他私底下做什么生意吗?”
斯内普不想猜,也不敢猜。
他觉得莱奥卡蒂亚今天怪怪的,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但明明昨天他离开的时候这人还挺正常的。
……难不成是那个斯潘塞惹她了?
“萨卢佐家族绝对禁止的生意有两条,一个是非法的皮.肉生意,一个是,粉末。”莱奥卡蒂亚微笑着,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幸的是,他两个都沾了,他的妻子和孩子都是货品,还有地下室里如动物般的八个孩子,年龄都在十岁以下,被拐卖的,被别人遗弃的,而那人用这些孩子讨好那些有特殊癖.好的人,一步步走到不错的位置。”
“他是教育系统里一位略有实权的中下等人物,上行下效,他管理的那所学校堪称人间炼狱……啊,幸好后来由萨卢佐家的人接管了,不然那些报社会像苍蝇一样叮上来骚扰那些重新适应校园生活的孩子们。”
斯内普咬着牙:“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让我庆幸托比亚没有这样对妈妈和我?还是说学校里那些欺负我的人不值一提?”
“不,当然不,耐心点,听我说完。”莱奥卡蒂亚轻轻摇头,“在我把那人嘴里的东西掏干净后,我把他的妻子和那几个孩子,还有几个学校里的孩子带到他面前——”
斯内普简直能在脑海中还原那个场景:
昏暗的地牢里,莱奥卡蒂亚挂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微笑,地上瘫着不成人形的血人,瘦弱不堪的孩子们鸡崽子似的瑟缩地挤在一起,被沉默又遍体鳞伤的女人护在身后。
“然后我给了她们武器。”
玛利亚沉默着端上热气腾腾的培根煎蛋,黑胡椒淋在吱吱冒油的烤牛肉上,松软的吐司切片堆叠成一座小山,炼乳、果酱、蜂蜜被装在三个圆鼓鼓的罐子里,散发着各具特色的香甜。
莱奥卡蒂亚拿起一片吐司,果酱刀挑起一点炼乳涂匀,又刮了一块果酱涂在另一片吐司上。
“好吧,其实说是武器也不太合适。那天我在地牢里度过了一个晚上,早餐是在地牢里吃的,所以‘武器’就是这样的果酱刀、餐叉,最锋利的是一把切肉的餐刀。”
“但结果令我失望,她们放弃了复仇,选择用法律来制裁那个人,说他会下地狱。真可惜。”
软弱且没有效率,相信法律能公正的惩罚一切罪恶,相信死后有神明来审判来生。
当时的莱奥卡蒂亚觉得相当无趣。
她的手上沾满了血腥,天赋让她能直接触碰到人心里所有的阴暗面。
但她绝对不是用天秤称量羽毛和心脏重量的真理女神马特,她是报出真相和散播恐惧的赛特,是用语言和刑罚击溃罪恶灵魂的阿努比斯,是让刑讯组臣服又害怕的“萨卢佐小姐”。
莱奥卡蒂亚用唱歌般的语调赞赏着手中这把只是用来涂抹果酱的工具:“其实只要控制好角度和力度,果酱刀也能杀人。”
她向斯内普摊开洁白的掌心,露出深深的掌纹和特殊的茧:“如果我教你技巧,你会有用上的那一天吗?”
你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斯内普看着那把小巧的东西,却忽然冷静下来。
“首先,我需要感谢你扭曲的发言让我认识到我其实是个还算温和的好人。”他接过来,学着莱奥卡蒂亚的动作拿了两片面包涂上果酱,“其次,本人一向遵纪守法,想必也是用不上那些东西的。”
“真可惜,”莱奥卡蒂亚重复一遍,“真可惜,太可惜了,你有着让我欣赏的眼神,我能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但你却不需要。”
斯内普淡定地咬着吐司:“我谢谢你,我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吃饭。请递一下胡椒粉给我,谢谢。”
这顿饭的过程虽然充斥着主人诡异暴力的思想,但在场两人,一个填饱了肚子,一个发了场疯,都解决了目前比较急迫的问题,总体来说还是主宾皆欢的。
最后,他们对视一眼,相互假笑。
“感谢款待,萨卢佐小姐。”
“我的荣幸,斯内普先生。”
一楼走廊靠内的一间客房门迟缓打开,穿着睡袍露出大半个胸膛的弗雷德里克打着呵欠走出来,一屁.股坐在离他最近的凳子上,睡眼惺忪:“嗨莱奥早上好……嗯?西弗勒斯也在?”
莱奥卡蒂亚在斯内普还没张口前就轻轻一笑:“是的,西弗勒斯想提前了解一下高级魔药课程的课本。玛利亚,请用纱布包一些冰块,再拿一罐消肿的药膏给西弗勒斯。”
用简易冰袋敷着嘴角的斯内普:叫我名字做什么?我们很熟吗?
他顺着莱奥卡蒂亚的话点头:“是的,我对此很好奇。”
弗雷德里克语重心长地劝斯内普:“不要学莱奥,你才几岁呢,还不到学高级魔药的年纪。”
斯内普:“我已经可以独立制作补血剂了。”虽然成功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四十。
弗雷德里克:“……行,我一会儿拿课本给你。”
现在的小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一个二个这么厉害?
你们进化的时候能不能带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