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意映先前刚想着她会不会被抓回来,现在就看见了,她今日穿着朴素,木着张脸,立在角落里,好像在看向哪里。
脚步声大概惊扰了她,她瞥头看见周意映时那阴翳的眼神让人心惊。
靠近过去才发现,是两个夫人在谈话,真是巧了,这皇宫是什么闲聊之地吗?个个躲着人议论皇室。
不过这两个人周意映倒是认识一个,好巧不巧是付尚书的夫人。
只见那年长的妇人小声询问旁边的华贵妇人,“听说你女儿和三公主走得挺近的?”
“好歹是皇家不给点面子岂不是藐视皇上。”
华贵妇人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可奈何,好像也很无奈。
“也就占一个名声,贵妃身体不好又不得宠,若非……”
华贵妇人连忙打断另一个妇人的话,还往周围瞧了瞧,见无人才松了一口气,“姐姐可甚言啊,有些人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我是为你着想,现在皇上赐婚荣家,摆明了是对三公主生了厌,你家那丫头两耳不闻窗外事,若被殃及到岂不无辜?”
“姐姐说得也是,改日我就让川儿带着他妹妹离京游玩些日子,到时候尘埃落定也不伤感情。”
再远些,她就听不见了,两位夫人已经远去,她也瞧见周安言收回了目光,与她的眼睛对上,还有来不及掩饰的恨意。
大概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周安言带着几分不耐烦,“你要是来笑话我的就笑吧。”
可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周意映好像根本没放在眼里,这些小孩子才在意的把戏她也只当成笑话罢了。
这明显让周安言很不满意,“你看不起我吗?”
“我以为你知道?”论气周安言,她周意映排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脸,不过她不在乎就是了。
两人气氛正是紧张时,一道悠闲的声音出现。
“让我看看这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昭阳郡主和三公主啊,听闻皇嫂在御花园办宴你们二人怎么在此处闲聊?”
这语调一听就是瑾王周亦朝,周亦朝穿着朝服,大概是去见了太宣帝,那双瑞凤眼笑眯眯地盯着两人,好像一只偷腥的猫。
他最近可闲得要命,哪哪都能有他的身影,不过周安言其实同他并不熟悉,所以脸色看起来有些僵硬。
“怎么,还不许我再逛逛了,我怎么不知道堂堂瑾王也开始管这个了?”
可被他用辈分占了便宜的周意映还没忘记之前酒楼的事,眼中的嫌弃显然易见。
“怎么生气了?小小年纪这么容易生气,小心以后一脸皱纹。”周亦朝朝她恐吓道,眼里尽是戏谑,就样貌而言称得上一句风流倜傥,不过这里并没有其他人可以给他捧场。
“少来,离我远点,小心我告诉舅舅你欺负我。”
“你这个说不过就叫人的方式怎么还没变啊,真是不好玩,走了。”一瞧见她搬出太宣帝,周亦朝脸色就有些颓意,摆了摆手自顾自离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瞧见周亦朝临走之前好像看了一眼周安言,不过周安言显然没发现。
见状,周意映也顺势离去,只是转头时在茂盛的灌木间发现一抹白色身影,她心一惊,瞧见周安言还险在自己的思绪里,松了一口气。
她避开周安言的视线,朝里面走去,好似离开。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眼前时,除了惊讶还有些奇怪的。每次碰见柳凛风,她的第一句话永远是询问:“你怎么在这?”
而他的第一句话也永远是回答,永远都是,“太子殿下让我给娘娘送东西,他有事被耽搁了。”
她对周容钰的安排有些不满,柳凛风又不是他奴才,还挺会使唤人,“那派宫人来就好了,哪用得着你来。”
没等他说话,又问:“你听了多久了?”
柳凛风看着她,还是那样的波澜不惊,连慌张都没有,“郡主是指哪段?”
周意映沉默了。
“……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的事,被谁听见都无所谓。”
“我以为郡主是想帮三公主。”
柳凛风的语气有些模糊不清,但周意映站在他前方,并没看见他探究的目光。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觉得好玩才看看而已。”
周安言的事已经板上钉钉,柳凛风把她想太好了,她不会为了处处与她不对付的人为难太宣帝,更何况她讨厌别人利用自己。
偶有白色花瓣飘落,她这才发现柳凛风是站在一棵梨树下,宫中鲜少有梨花树,周意映还有些新奇看着。
这纷飞的花瓣,倒有些像那年洛城的雪,她情不自禁回过头看向柳凛风,他的目光没在美景上反而在她身上。
于是她目光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有些温柔,“你见过洛城的雪吗?”
“洛城?郡主是思念义父了吗?”
不怪柳凛风疑惑,洛城并不繁华,相隔万里,靠近战乱之地,京中长大的郡主突然问起,只能说想念父亲了。
“他刚寄一封家书回来,我想念他干什么。”
那眼底的落寞被柳凛风看得一得二楚。
“我就是想见见洛城冬雪了,厚雪埋住了一切,在空中随风而舞,落在地上的梅花被人踩踏着,印在上面像是点缀的装饰品,可比皇城好看的了。”
她说得认真,好像真的看到过一样,但柳凛风知道眼前的少女从来没去过除皇城外的地方,那她怎么想到小小洛城呢,柳凛风不得而知,但在心里还是留下了一个印记。
周意映感觉自己又叛逆了,抛弃姑姑与柳凛风一同在这赏花,看着那几乎完美的侧脸,她突然想到那个蓝颜祸水,默默想着,两个人站在一起谁更出众些。
宴后众人散去,荣侯夫人离开时倒是春风得意,满脸笑意,这一相比旁边的荣家小姐就平静多了,端端正正地站着,不卑不亢,好像今天出了风头的不是她一样。
不过大家心里也清楚荣家的心思,说看不上的有,但也有羡慕人家女儿真能讨到皇后娘娘开心,即使以后嫁不了太子,也能有个眼缘。
凤仪宫则有些静悄悄,柳墨梅挥袖让宫人们都下去,独自来到了那盆牡丹前,回想起太宣帝与她说的话,又想到了今天周意映的言外之意,默默良久,才自言自语:“为何不能让……”
可惜殿中一片寂静,无人能答。
夜幕将至,城南王府这才迎回了主人,马车停在府外,里面的两人相对无言,最后是周意映忍受不了先行一步。
车头系着一个铜铃,掀起帘时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直到进府,周意映也没听到铜铃再次响起,她便自行离去。
今日的困倦来得有些早,可她的意识却清醒着,回想白天的一切。
荣家、周安言与付家,荣侯夫人想攀上太子是显而易见的事,那两位轻狂的贵女说的又何尝不是真的,秦大人主司,秦家对钰兄长是个好助力。
但姑姑将她唤来显然是有别的意思,在荣家面前混淆了她与钰兄长的关系,是真的有此想法还是想替其他人遮挡。
那位荣家小姐也绝非表面那般和善,算来算去说到底还是为了那个位置,那个可以一步登天是捷径。
还有舅舅的态度,前世周容钰的太子妃到李蔚谋反前都未选定出来,又岂是她随便想想就能想出来的。
长久的思索让周意映叹了口气,辗转反侧,最终陷入梦乡。
梦里她又见到柳凛风,这次两人之间的气氛倒是和谐了很多,她坐在秋千上轻晃着,手上还拿着话本子,柳凛风在一旁的石凳上刻着泥偶。她凑过去瞧了瞧,技术太差了,仔细辨别也看不出他刻的五官是谁。
“好丑,你送出去人家肯定不会要。”
她乐呵呵地吐槽着,见他冷冰冰地瞥过来也没生气,低头看向话本,翻到某一页时被几个字吸引了,“误终生?真不是是个好名字。”
“误终生,古往今来有多少这种故事,不值一提。”
这种话本子柳凛风向来嗤之以鼻,听到她喃喃自语便停下手中动作。
她没反驳,突然笑了出来,“我也有个误终生的故事,你听不听啊?”
见他不应,她又扯着嗓子,发出的声音有些甜腻,她自己也受不了,不敢相信她竟然能对柳凛风说出来。
庭院适当吹起一阵凉爽的清风,掠起她的发丝,她盯着不说话的柳凛风,蹑手蹑脚地过去趁他不注意将那泥偶抢了过去。
那个泥偶圆滚滚的,看起来呆头呆脑,五官委实难以辨认,她好奇地戳了戳,没有什么惊喜,就是一个单纯的泥偶。
“没意思,我还以为你的泥偶会特别一点。”
失望的语气显然易见,但柳凛风只是将他夺了回来,那嘴角微微上扬,“你不是特别难认吗?”
“这可不好笑,你偶尔也要劳逸结合吧,那些奏折多得是人在处理,不缺你一个。”她一脸期待地望着,这半年来她真的开朗了许多。
可他还是软硬不吃,好像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你要是很闲不如替我批改。”
“我可不会这些国家大事。”沉默片刻,她才道。
“我这个不一样的,听听吧。”她反驳道,好像带着笑意又好像带着柳凛风读不懂的痛苦。
哪里不一样呢?或许是因为她动了真情也以为对方付出了真心。
这次柳凛风放下了泥偶和小刀,看向她,好像在催促她快点讲,她嘴角立马上扬,开始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