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桎梏

(蔻燎)

到了学校门口，木哲蓦然发现雍沉黑着脸又折了回来，慢慢吞吞走着。

雍沉看见木哲，心里也是一万个“操”，他真的是刚离狼窝，又入虎口。

木哲上去一巴掌拍他头上，冷冷的，“跑！你再给老子跑！”

雍沉揉着头，抬脚要踹木哲，被木哲扯着领子给了几下，忍不住怒火爆发，“你放开我，放开我!你对我非打即骂，真是恶贯满盈，罪不可赦!我告诉你，长期受压迫的善良人民终有一日会揭竿起义!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的!”

木哲嗤笑，抓着雍沉的衣服直接将人拎出校门口，“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战胜我？”

走了没几步，才明白雍沉为什么反常地退回来。

不远处的巷子口旁，一棵大树下蹲着一个抽烟的黄毛，目光炯炯地望向这边。

木哲的拳头不自觉发硬，慢悠悠走过去，攀过黄毛李有光的头按得低低的。

李有光老远就看见木哲的身影，已然吓得直发抖，像猴子见了老虎一样双股打颤。

被木哲按着脑袋抵在树上，更是不敢多说一句。

“谁他妈让你蹲在这儿的？”

木哲把李有光的头使劲往树上撞了几下，猩红的血即刻从李有光额角流下。李有光捂着伤口直摇脑袋，大气不敢出。

木哲一脚把他踹开，“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一次！让袁振有事直接来找我，我可有的是时间陪你们玩。”

李有光趔趄地往后倒，摔在地上连忙爬起来，慌慌张张“是是”应了几声就跑开了。

雍沉站在木哲身后是诡异的沉默，欲言又止。

跟着木哲走了一会，雍沉内心升腾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他认为自己有必要郑重地问木哲几句话。

两人的身影晃进了幽深的窄巷子，一时之间，犹如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地方。

“你让我每天跟着你，是害怕袁振再找机会堵我？”雍沉听着自己的声音在空气里逗留不去。

前方的木哲一震，“嗯”了一声。

“你这是担心我？”

雍沉有些紧张，压低喉咙，感觉自己万分滑稽。

一个恶霸，打架怪物，真的会担心他吗？

木哲笑了笑，头也不回，“如果是余理，我也会这样。你们俩很像，都是不经打的弱鸡。”

“操!”

面上骂骂咧咧，却说不清心里的感觉，雍沉觉得有些话是无法坦白与人，不可诉诸于口的。

望着木哲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在不知不觉间沉入凉薄的水底。

四叶草幼儿园。

沈海在大门外蹲了老半天，看见一抹浅蓝色校服自眼前飘过，瞬间精神抖擞。

蒲桃牵着含了阿尔卑斯棒棒糖的蒲香葵从幼儿园里面走出来，正欲过马路。

沈海却贱兮兮地凑上去。

雪白刺眼的子弹头在太阳的照映下能够一记闪瞎人的眼睛。黝黑的皮肤，酱油似的腻腻呼呼，脸上虚假的笑堆了一垃圾堆。

他睨见蒲桃的窈窕身形，脚板不听话地朝那边滑。

“哎呦喂！今儿真是可巧了，美女你好。”他一伸手横势堵住蒲桃，“美女留步。”

蒲桃上下打量沈海几眼，秀气的弯眉细细一拧，皓齿红唇，明艳夺目。她虽有不悦，但仍礼貌性地回话，“请问你是？”

“美女真好看啊，哦，我叫沈海……是木哲的朋友。”沈海瞅着蒲桃校服裙摆下一双光溜溜白嫩的腿，咽了咽口水，目不转睛。

“木哲？你是木哲的朋友？”

怎么可能……

蒲桃将信将疑，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海，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打算快点绕过他走。

沈海却是又一把挡住她，满脸夸张的笑意，很惹人厌，“你不信？木哲还亲口跟我说过你是他的女朋友……我跟他关系匪浅，怎么会骗你呢？”

“真的？他真的这么说过吗？可是……”蒲桃一怔。

这不像是木哲会说出来的话啊。

蒲桃虽然不知道对面的流氓到底是不是在说实话，不过听到“你是木哲的女朋友”这样几个字眼，还是会不自觉的心里发烫，直烫到脸上去。

木哲，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吗？真的吗？

沈海见蒲桃下意识的兴奋反应，眉头不由聚拢，一怒之下，两只手就想要抱住蒲桃瘦弱的楚楚纤腰。

手还没来得及探过去，下一瞬，一坨湿漉漉粘糊糊的硬东西飞到脸上，直接砸中沈海的眼睛，疼得他大吼大叫，蹦起三尺高。

蒲香葵把嘴里的草莓味棒棒糖猛的扔向沈海，又准又狠，奶糯的声音有着怒不可遏的疯狂。

“臭流氓！滚！”

“呀呵！这小丫头，你找打!”沈海捂着一只眼睛挥手要给蒲香葵一巴掌，与此同时，抬在半空中的手却被人一把攥住。

木哲的声音冷不防传来，“海妖好兴致，连幼儿园的孩子都打，厉害了。”

沈海睁着一只眼，看着突然出现的木哲和雍沉，面子上挂不去，尴尬地要收回手。木哲却死死不丢，犹如老虎钳似的咬着不放。

木哲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包未开封的烟塞在他手里，冷笑道，“今天没正事儿？”

言下之意，你可以滚了。

沈海沉默不语，绷着一张黑脸，狠狠地瞪了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蒲香葵，又不甘心地瞅了蒲桃一眼，咬牙走了。他和木哲毕竟认识，知道这次的事是他理亏，也无颜再纠缠，只得悻悻而归。

木哲蹲下身摸了摸蒲香葵圆圆的满月一般的小脸蛋，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小家伙长大了可不得了！木城浠都不是你的对手。”

“哼！谁也不能欺负我姐姐！”

蒲香葵一脸淡漠地紧紧抓着蒲桃的手，表情坚毅。

“有个性。”木哲莞尔。

蒲桃拉过木哲的手，激动不已，“木哲，你怎么来这了？那个人好可怕，长得凶巴巴跟劳改犯一样，真是吓死我了。”

“来接我孙子。”

“啊……刚才真的是谢谢你。”

她紧紧抓着木哲的手，身子还在微微颤抖，她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还有这种粗俗恶心的野蛮恶霸在此放肆，还敢自称和木哲关系匪浅，简直是不可理喻。

蒲桃望着木哲，思忖到什么，疑虑重重，斟酌再三，“刚刚那个人说，说我是你女朋友，这是真的吗？”

一旁本来无所事事的雍沉顺着风听到这句话，耳朵一竖，瞳孔一转盯向木哲。

“假的。”

木哲言简意赅，残忍地摧毁了蒲桃零星的希冀。

说完头也不回进幼儿园大门去找木城浠。

雍沉看了看蒲桃那欲哭却忍的漂亮脸颊，抿了抿嘴唇，对其打了个招呼，转身跟着木哲进了幼儿园大门。

不得不为蒲桃感到悲哀，木哲这样的怪物，怎么可能明白女生对他的万顷风情呢？注定得单身啊。

见木哲把穿了一层大红罩衣的木城浠抱上，雍沉不禁调笑道，“你就不害怕蒲桃一个女孩子再次被人堵了？”

木哲一愣，凝视雍沉微微有点神采飞扬的俊脸。嘴角一勾，“你想我管？”

“你刚才不就管了吗？难道不把人家女孩子平平安安送回家啊？说不定你就能遇见桃花运呢？”雍沉有理有据道。

木哲直视雍沉，“我把你平安送回去就行了。”

原本还一脸贱笑的雍沉突然寂了声，不再聒噪。

木城浠瞥见雍沉，白眼一翻，抱着木哲的脖子，撒娇地说，“姨姨——我饿了——”

雍沉看了眼木城浠，也不要脸地学着说。

“木哲，我也饿了——”

“……”木哲。

回家路上，木哲给雍沉和木城浠一人买了个糖人，还买了一个牵成鸡冠花的糖花。

雍沉学着木城浠舔的动作，粉舌头在糖圈里转啊转，表情得意洋洋。木城浠愤怒地指着雍沉一直骂臭狗屎。雍沉对他轻蔑一笑，厚脸皮的还在那舔，发出嘲笑的“略略略”声。

木城浠假装哭唧唧地对木哲说，“姨姨——打他！”

“你姨姨不敢打我！”雍沉歪头，自信一笑。

木哲俯视雍沉贱兮兮的坏笑，梨涡绽放如花，又见他那粉红的舌头灵活地扭动，舔得糖人越来越薄，嘴角有晶莹的水光。不由干渴如焚。

木城浠还在喊，“打他！”

木哲说，“不打。”

“为什么？他那么臭狗屎！”木城浠好委屈，又气又急。

木哲盯着雍沉笑道，“有其他方法收拾他。”

正舔得起劲的雍沉猛然顿住，周身凉嗖嗖的。

将木城浠带回家交给茜云，木哲又退了出来，看着等在门外的雍沉。

木哲拿着那一根鸡冠花糖花给他。

雍沉接过一怔愣，惊讶地问，“你不吃？我刚刚吃了一个。”

“给雍艺的。”

“……”雍沉目露凶光，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

两人并驾齐驱，时光静好，太阳一点点的西沉而去。

一路上，双方都缄默无言，各怀鬼胎。

两条影子拖在身后，一长一短，有时聚拢靠近，有时远离分道。

风声在凄厉嘶吼，路边吹起了迷眼的尘沙。

还是雍沉先开了口，“木哲，问你个问题哈，你……喜欢蒲桃？”

木哲幽暗色泽的瞳仁不惊波澜，疑惑满腹，“你这样认为的吗？”

“我可以这样认为吗？”

“不可以。”

“哈哈哈哈!”雍沉大笑，“你不怕伤了女孩子的心？”

“我又没有骗她，也没有给她希望。谈何伤心？”木哲说得头头是道。

雍沉“哦”了一声，连声啧啧，“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啊。你这样子很容易一辈子单身的知道不？蒲桃是多么优秀的女孩子！学习成绩名列前茅，性格温和，外形也完美得没话说，你真的一点不心动吗？”他的语气不乏调侃之意。

木哲盯他半晌，没有回话。

雍沉黑眉一抖，眼底掩不住明朗的笑意，动人心弦的梨涡愈加俏皮。

木哲心道，“心动，但是，心动的对象是你。”

或许雍沉永远不知道，他随时随地，自然而然的每一个笑容都已如玄铁桎梏将木哲牢牢套死，难以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