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围殴
(蔻燎)
袁振目光一凛,余下之人顿时把雍沉拖走,他们本就靠近那栋废弃多年的银行大楼,现在直接将雍沉弄进去,打算狠狠报仇。
笑着说:“雍沉,木哲今天怎么不在你旁边啊?你的保护神呢?哈哈哈哈哈!”
他一巴掌甩在雍沉嘴角,“啪”的脆响,在空荡的银行楼层,是令人觳觫的声音。
顷刻间,血便染红了雍沉的唇齿。
“你和木哲几乎形影不离,真他大爷的爽!打你就是打木哲啊!爽!”
袁振眼神一使,李有光就晃着黄毛脑袋,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其他三人把雍沉死死按着,李有光的手举了起来,握成一个拳头,牙齿一咬,猛的砸在雍沉肚子上。
嘴里怪声笑道:“沉哥,舒不舒服?要不要再来一下,我们的服务可是免费的!哈哈哈!享受完了记得给个好评哦——”
楼外的大路上,一辆轿车驰骋而过。
刚从省里回来,坐在私家小车里的余理,心情非常不好,没能荣获第一,导致他郁结难抒,吐一口气都是灼烧的。
头抵在车玻璃上发呆。
眼一瞥,不经意间看见外面一抹熟悉衣着的人影被一群流氓围在废旧银行里面殴打,他惊了一跳,猛的坐起,仔细看了看,哦,原来不是木哲。
悬起的心刚一放下又立刻一凛。
操!是雍沉啊!他连忙掏电话给木哲播了过去。
余理面对这种事一般不敢报警,让他爸手下的人逮着了,这些人一个也别想就此脱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让木哲出面比较好。
这边的雍沉被人贴在墙上,拳头雨点般落下,捶打,唾骂,狂踢狠踹,痛不可言。他本就不擅长斗殴干架,反抗得越厉害,被打得就越厉害。
浑身无力,嘴角溢着血,脸上红肿不堪。
袁振在一旁笑得眉飞色舞,骂骂咧咧地说:“操!老子跟木哲没完!当年他给了我一拳,几乎毁了我,现在我要加倍还给他!”
“有病!你打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们打人都找不准对象吗?傻逼!”雍沉狠狠啐一口,看白痴一样看袁振。
“你跟他关系好啊,打你他不难受吗?”
“他……他为什么要难受呢?”
雍沉痛苦哼叫,血线沿着唇边河流般滑下,触目可怖。他的声音像是在问袁振,又仿佛在问自己。
打我,木哲为什么会难受呢?他会难受吗?
拳打脚踢的声音里,不知何时爆起一声厉喝。
“以多欺少,也值得骄傲吗?”
众人震吓过度,回头一看,一位高大的人影逆着楼外强烈的阳光,戴一副墨镜,幽幽地睥睨他们。
笔直高级的墨染西服将他完美的身材勾勒无遗,浓黑的眉头轻蔑一挑,嘴角拧着一丝莫测的笑,“小孩儿们,这样有什么玩的?没追求。”
他是袁振和李有光等五人从未见过的成年人,年龄看起来二三十左右。
袁振打心里讨厌这种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扭头冲那人吼道,“关你什么事?趁早滚远点!”
雍沉靠着墙气喘吁吁,瞠目结舌。
刹那间,一个个讨厌的身影在那西服男人的面前惨叫着倒下,不及一分钟,袁振,李有光,还有其他杂碎都捧腹哀叫,满地打滚。
袁振的腰又被狠狠给了几拳,疼得他脸色铁青,说不出话。
那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弹走一些看不见的细灰,看都没看雍沉一眼,扭身上了一辆黑色轿车,绝尘而去。
雍沉惊慌失措,呼吸未定,绕着地上滚倒的人,踉踉跄跄要跑到楼外去,跑得太慌忙,下一秒与另一人狠狠撞在一起。
木哲握紧雍沉的肩,脸色黑沉,眼睛血红。
雍沉叫了一声,身上太疼了。
木哲立马松开他,声音都在颤抖,“你怎么样?说话!”
雍沉摇头,凝视木哲担忧而愤怒的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心里溢满了一种莫名的东西。
张嘴说话,血沫就溢了出来,“还行,就是疼。”
木哲“操”了声,抓起地上废弃断掉的钢筋,怒目圆睁地冲了进去。雍沉赶忙拉住他,抢过他手里的钢筋丢开,匆忙间险些将自己摔倒。
“木哲,没事了!刚刚有个大叔帮忙,袁振他们已经被揍过了,我们走吧!”
“谁?”木哲寒声问。
“一个大叔,从来没有见过。”雍沉死死拽着他,“你不要进去了!”
木哲冷笑,“那人是那人,我是我。”
说完冲进去抓住已经不能动弹的袁振狠狠地砸拳头,袁振来不及呼疼,大脸被密密麻麻下坠的拳雨揍得血肉模糊。
木哲把他的头死命地往地上磕,猩红发狂的眼睛能滴出血来。
空空荡荡的楼里不停地回荡着令人战栗的闷响。
倒在地上的四人吓得连连后缩,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此时此刻的木哲,俨然就是一个暴戾无常的怪物。
雍沉站在木哲身后,看着他的拳头一次次落下,袁振的惨叫声像破损的大风琴,呼啦啦的刺耳非常。
眼里湿润,扑过去抓住木哲的手,阻拦道,“木哲你停手!你要把他打死了!木哲,听我的,别打了!”
木哲愣了愣,眸仁猩红,猛然回头看雍沉,声音低沉得要命,“不打够他们留着他们再来打你吗?”
“木哲,不管他,我们先走!”雍沉拖起木哲往外跑。
木哲回头看了一眼袁振,袁振的喉咙呛着一口血,在木哲狠毒的眼神下他吓得猛然一咳,浓稠的血沫从嘴里喷出,黄沙般漫漫四洒,又落了一脸。
从医院回来。
在阁楼上 ,雍沉的伤口被清理好,木哲仔细地给他上了药。
木哲的手勾在雍沉脸上,两人一言不发。
时间倒回,回到了四年前,那个紫藤萝灼灼盛开的一天,似水时光里,雍沉曾经为他上药,以药敷抹他身上的伤口,以关怀抚平他心里的痛。
那时候的人,还是那么清晰,留在冗长记忆里,随着岁月飘逝一并茁壮成长,绽放如花。
木哲说:“以后除了你回家,我到哪……”
“我就跟到哪?”雍沉接口道。
“对,寸步不离。”木哲哑着喉咙。
“凭什么?”
雍沉眸眼黯然,冷声问:“原因是什么?害怕我被人欺负被人揍?我是不会打架,但这就是让我跟着你的理由?木哲,不要以为你有多厉害,可以随随便便掌控别人的生活!”
木哲沉着眸子凝望他,喉咙一滚,不予回答。
“真的是这样吗?”雍沉摆出质问的口气,他将脖子上的石头挂坠掏出来,瞪着木哲的眼睛,一字一句。
“这是你给我的,对吗?”
木哲点头,“对。”
“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雍沉还在不依不饶,“为什么要偷偷地送,为什么不能直接给?我,到底在你心里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以至于让你这样对待,让他惶恐。
“雕出来很像你。”木哲直视雍沉,语气冷漠,“就送你。”
“就这么简单?”
“嗯。”
“你其实很看重我的笑,对吧?”雍沉盯着石头挂坠上的笑脸,心口一抽,声线不自觉变低,“如果我不对你笑……”
“如果你不笑,我可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木哲的声音更冷,像尖锐的冰锥,刺得雍沉难以呼吸。
……
坟山的傍晚,格外冷。
木哲倚着歪脖子老槐树,树荫在愈来愈锱黑的天色下,佝偻着影子低矮伏地,罩在他身上,又冷又重。
野生芦苇细长的箭矢似的身子在他周围晃悠,密不透风,喘息艰难。
指尖的烟,亮着坟山上上下下唯一的一抹光,腥红似血的一小点,譬如淋漓的朱砂痣,镶在这荒芜的灰色高山上,极度诡异。
风儿无情无义地刮,山在悲戚惨淡地哭。
木哲看着污浊的黑空,眼里闪着亮眼的星辰。
头靠粗糙的树,望了一眼身边的孤坟包旁,那里有父亲留给他的黑盒子。
他问父亲。
“爸,如果我喜欢的人也是男人,该怎么办?”
烈日。
杲杲酷暑,夏气熏蒸。
教室被炎炎气流掀翻在地,里面的人遍体生津,抵不了这可怕的燥热,唉声叹气,无精打采,犹如昏睡老鸦。
雍沉趴在桌上看书,除了表情淡漠,倒是显得平静反常。
木哲坐在椅子上一条腿踩着桌沿,目光游离了半刻后,悄无声息斜视雍沉。
雍沉绷着脸翻了一片书页,双眸定定不移。
木哲撩眼瞥视,望见那书籍的名字——《月亮与六便士》。
自从上次雍沉在阁楼里的一阵质问之后,木哲回以冷眼相待,已经在夏日的蝉鸣声中过去三天了。
这三天,雍沉脸上的伤慢慢恢复,人却也在慢慢的疏离木哲。就算木哲仍然每天守着他,雍沉的脸色也是臭得不行。
木哲觉得很不爽。
雍沉给他摆了三天的冷脸,句句损话,一点零星的笑都不给。
脸庞凝着一层坚硬无比冰冻千年的寒霜,整个人都环绕了冷肃肃的气流。
“
那时,我还没有懂得人性是如何的矛盾。
我不知道真诚中有多少做作,高贵中有多少卑鄙。
或者,邪恶中有多么善良。如果我是充分懂得了,小气与大气,怨怼与仁慈,憎恨与热爱。是可以并存于同一颗心中的。
”
雍沉的声音如习习凉风,一丝一缕飘进木哲的耳膜。
木哲回头斜睇他。
雍沉的表情木然,音调激愤,借着书中的语句聊以出气,出这三天以来他胸腔里不停撞击的恶气。
“说得真牙儿对。咳,某些人的眼睛还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好,不要长到别人脸上来!”
木哲不是傻子,知道雍沉明里暗里在冷言冷语挤兑他。
他不在乎雍沉这样做,反而觉得这样怄气的雍沉更加有趣,故意压着不现显的怒火,在心底却烧得热火朝天,澎湃激昂。
雍沉在气什么,木哲也是知道的。
双方都不戳破,就隔着一层窗户纸,薄如蝉翼的,几尽透明的,他在那一边等着你先下手,而你在这一边,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才不会导致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