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领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进了艾瑞斯大楼,安排他们在会议室等魏栖音,魏栖音编着一头脏辫,穿着露脐演出服,拎着手机进门。
宋颂五年前的秘书带着一个与宋颂有五分像的孩子、和一个艳丽的女人一块去找魏栖音,魏栖音这时候才知道宋颂出轨过,秘书是来争夺家产的,艳女是拿宋颂手机里的裸照勒索她的。可环茂的股份及宋家的财产都掌握在她手里,不可能被分走一分。
会议室里,秘书把孩子往前一推,“这是宋家的骨肉,法律规定私生子也有继承权。”
魏栖音窝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支在茶几上,手里操作着游戏页面,“先不说这孩子是不是宋家的,宋家有什么财产需要继承的?你来的时候没打听清楚吗?”
秘书一怔,“环茂现在经营这么好,分红肯定不少。”
“都是我魏栖音的,跟他们姓宋的有什么关系?你尽管找律师告,我全数奉陪。”魏栖音拿下双腿,将游戏页面一关,目光淡淡地瞥她,“从哪弄来的孩子,真挺像他。”
她站起身,拉开房间门,“娟子,过来。”
娟子是她的私人助理,她扬起下巴,对娟子说:“你现在飞都城,去我家里找两件男士衬衣或者牙刷手表之类的,然后带这个女人和孩子去做亲子鉴定,一定要全程盯着。但凡有人敢假冒宋家人,诋毁宋颂,我一定不会轻饶她。”
后半句她是盯着秘书说的,秘书身躯一震,“这么像,还需要做什么亲子鉴定。”
魏栖音往沙发一靠,笑了声,“别误会,做亲子鉴定不是为了方便你挣家产,而是为我老公正名。你是什么东西,敢污蔑他,现在立刻给我滚蛋。”
娟子礼貌地伸手,“小姐,请吧。”
秘书不死心地又说:“你就不怕我曝光出去,你现在可是大明星。”
“恼羞成怒了?”魏栖音狐狸眼微微眯起,“想勒索我?我奉劝你一句,勒索罪判三年到十年。你自己想清楚,要钱还是要自由?”
秘书显然没想到魏栖音是这种人,以前见到总是温温柔柔,没想到几年后,变得如此犀利无常,她气急败坏地踩着高跟鞋跟着娟子走了。
刚才的针锋相对,让一旁的艳女有些心神不安,魏栖音冷冷朝她看去,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在脑海回忆一遍,很像宋颂追悼会那天,与宋陆延在外面说话的女人,她心瞬间沉下去。
艳女握着手里的照片,咬牙暗暗下定决心,毕竟裸照关乎名誉,不会有人大胆到让照片在流媒体传播,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她心一横,把照片甩到桌上:“我要三百万,底片,网盘和手机里,我都会清理干净。”
魏栖音先垂眸看了一眼,继而俯身纤指慢慢捏起来,照片中的人趴在紫色的床上,没有穿衣服,只有大腿根搭着一条透明的白纱,女人的曲线玲珑,侧边看胸前浑圆弧度尽显,肚子微微隆起,约莫怀孕五六个月的样子,臀部可清晰看到一颗黑痣。而漂亮的脸蛋侧过来,让相机拍的一清二楚。
她的心口慢慢收缩,五年前柳梦诗带着她去点过痣,正是这个位置,是早布好的局?她的手臂控制不住地发抖,半响她将照片往艳女脸上一甩,“拿合成的照片勒索我,你胆子真大啊。”
艳女眼见着照片在她眼前滑落,她睁大眼睛,忽而又笑了,“这可是宋颂手机里的,我可没骗你。区区三百万,对于你个大明星来说,不过洒洒水的事。”
“洒水?”魏栖音往前逼视她,眸中的笑意不达眼底,“你是什么花,需要我洒水浇灌?钱,我有的是,喂给狗也不会给你这株烂尾巴花。”
艳女拿出手机,手指滑来滑去,“那不好意思了,我看卖给哪家媒体合适。”
魏栖音捏住她的下巴,慢慢的又轻松地说:“尽管发,可丑话说在前面,就这种技术的P图,我们公司多的是,三分钟,这张照片的脸就会换成你的,我认识不少媒体的主编责编记者,谁有胆发出来,我就会把她们的脸安上去,别以为我魏栖音是吃素的。你买卖/淫/秽/物品,还勒索我,下辈子在铁窗里度过吧。”
说着,起身拉开门想叫经纪人岚姐过来帮着处理,不料迎面撞上苏离。
她的脸色实在谈不上好,胸口上下剧烈起伏,苏离操着一口京片子问她:“吆,啥情况啊,谁这么大能耐,把咱小祖宗气成这样。”
魏栖音此刻没心情和他斗嘴,推开他,往岚姐办公室走,这时苏离拐进了会议室,她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往回返。
进屋,就见苏离站在茶几旁边,手握她的照片,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她立马扑过去夺回来,反手往桌上一扣,死死压住,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抖着,“这女的拿合成照勒索我。”
苏离震在当场,好久缓不过劲,“合成照?”他皱着眉问。
魏栖音红唇撅起来,一脸委屈样,“恩,我没那颗痣。现在AI技术太高超,防不胜防,我找岚姐报警处理,这女的别想好过。”
艳女赶紧起身,“你报警,我就立马把照片发给媒体。”
“发给媒体?”苏离上前一步,挺拔身躯随意往魏栖音前面一档,同时手从兜里拿出来,握成拳,眼睛赤红地瞪着艳女,“我苏离是什么人,你现在立马查,因为你等不到明天了。”
艳女脑袋懵了,看眼愤怒的苏离,再看他身后冷漠的魏栖音,心里不寒而粟,气焰瞬间萎靡下去,“给我三百万,这些我都处理干净。”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一句话撂下,苏离转身往外走。
魏栖音抬手拦住,她盯着他:“凭什么给?这事不用你管,我已经想好,必须报警。”
苏离也看着她,“你不怕流出去?”
魏栖音笑着搭上他的肩膀,“照片是假的,脸可以随意切换。谁敢流出去,你苏离有上百种办法整死他,不就一句话的事,何必花钱给别人做嫁衣。”
“是没人敢发,但有人会看到。”苏离冷着眸与她对视。
魏栖音咬着牙,眼神坚定,“我说过了,照片是合成的,你他/妈的聋了吗?谁看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的涨起来。
苏离用异样的眼神睨着她,隔了会,突然凑到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轻佻地说,“那你刚才抢什么?既然是假的,那大大方方翻过来,我瞧着挺漂亮,刚就看了一眼,没看够。快拿出来,给我看啊。”
魏栖音喉咙一噎,半响慢慢滑动,“畜生。”
苏离一笑,“好了,你出去,我亲自处理。”
最后苏离真花了三百万处理这事,不过等这女的把照片处理干净,他拿着录音、微信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等等证据报了警,艳女被捕入狱,获刑八年。而秘书亲子鉴定的结果也在不久出来,孩子不是宋颂的。
-
这事,魏栖音猜到和宋陆延有关,回家与宋陆延发生冲突,并且在宋陆延住处找到宋颂的手机。
魏栖音把手机放在他面前,指尖夹着香烟,“哥,解锁,我想看看。”
“算了。”宋陆延刚下班回来,一身西服来不及换,低着头不去看她,“没什么可看的。”
“我想看。”魏栖音态度强硬,狠狠抽了口烟。
宋陆延抬眸深深看她一眼,继而单手抱住她,“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解锁。”魏栖音命令。
静静抱了一会,宋陆延察觉她身体变得越来越僵硬,越来越抵触,心里一痛,松开她,拿起手机解锁。
魏栖音捞过来,点开微信聊天记录,手抖得不能自持,指尖停在宋颂与某女的聊天记录上,只一个字操,然后是三千块转账记录,之后还是,操,三千块转账记录,循环了许多回,明显在招/妓。她只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将手机屏幕熄灭,指节无力的一松,地面发出钝器坠落的响声。
宋陆延向来一张没什么情绪的脸,有了一丝裂痕,他看着她要哭的脸,心里微微涨疼,淡声替宋颂解释,“当时环茂内部争斗激烈,他心里压力大。”
“所以去招/妓。”魏栖音全身发冷发抖,“你也压力大,你也招了吗?”
宋陆延一张俊脸冷下去,不说话了。
沉默了一阵,他慢慢走上前,重新抱紧她,唇贴在她耳侧,低低道,“没有。”随后冰凉的唇一路吻到她的嘴角,轻轻啃噬,吸允,揉磨,舌尖情不自禁想往里深探,试图安慰生气的她。
魏栖音一把推开他,滚烫的烟头不小心滑过他的西服,瞬间烫出一个洞,“哥,你什么都知道,却瞒着我。五年,整整五年,我为了环茂,没日没夜的工作,为了还上贷款绞尽脑汁,低三下四借苏离的钱,借萧策的钱。”
越说眼里的泪越汹涌,她哽咽着,“现在他以前的女人带着孩子找上门,指着我的鼻子分家产,还有人拿裸照勒索我。我运气怎么这么差,嫁进你们宋家。这日子过得真他妈的可笑,我还冒死给他生了个孩子,甚至生了一晚上他都没出现,是呆在哪个女人床上?宋陆延你是我哥哥,你怎么可以向着他,你有没有拿我当妹妹。”
用最轻的声音,但用着肺腑的力量说出这段话。
让宋陆延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愤怒和委屈,他伸手去牵她的手,怕刺激到她,声音放的极轻,“都交给我处理,你不用管。”
“你处理?”魏栖音的泪从眼眶斜着流到高挺的鼻梁,“你应该早处理过了吧,柳梦诗带我去点痣,是不是你授意的?那女的勒索了你多少钱?二十万,五十万,一百万?宋陆延,你混蛋。”
他不否认,怕她一眨眼消失一样,使劲攥着她的手,“我只是从她那里买走宋颂的手机,她当时没提照片的事,我是后来在手机里发现的,为了以防万一,向柳梦诗提点了一句。我不想破坏他在你心中的形象。”
“可我受了五年苦,还差点把嗓子毁了。”魏栖音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臂,认真看着他漂亮又暗沉的眼,“你说实话,单纯是因为这个吗?没别的原因?你别再骗我。”
宋陆延手里一空,心也跟着空了,他移开眼,看向一旁的地板,隔了许久,没什么情绪地问:“如果你早知道了,会不会和宋家割席,会不会毫不犹豫地离开?”
“当然。”
魏栖音身躯猛地一怔,脑海出现另一种可能,她不可思议地问,“你想把我和宋家一辈子捆绑在一起?你的心真恶毒。”
宋陆延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心里着急,一把搂住颤抖的她,用没有手臂那侧的肩蹭干她的眼泪,他小心翼翼又急切地解释,“我承认我自私,怕你知道以后决绝的转身逃走,去更远的地方,我找不到的地方,以后更没有见你的理由了。”
“宋陆延,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卑鄙无耻,让我活的像个笑话,我恨透你了,我要和你离婚。”魏栖音狠下心,一把甩开他,跑了出去。
正直清明,她开车从北城杀到星城,一路赶往她父母的墓园,心情像此刻乌云压顶的天色,她心目中的宋陆延一直是正直善良的,有时会逗她两句,但从来不会算计她。
到墓园,她在妈妈墓碑前放下一束菊花,靠着墓碑缓缓坐下,向妈妈絮絮叨叨她这几年的经历,她只说她的成就,关于宋颂出轨宋陆延骗她,她想跟妈妈说,却又怕妈妈担心,只能憋在肚子里。
她拔走四周的野草,扫净地上的尘埃,最后手指摩挲妈妈的照片,“妈,我微博粉丝突破四千万了,有很多人喜欢听我唱歌,我现在家财万贯,你不用担心我的吃穿。”
她低声诉说:“天气冷,你在那边记得添衣。我这两天有演唱会,会比较忙,放心,我会注意身体的。妈,对不起,我没有走京剧这条路。不过有一天我会把京剧搬上演唱会,让更多人看到。”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她起身和妈妈告别,“时间不早,我得先走了。爸,你在那边照顾好妈妈。”
天空乌云遮日,一股山雨欲来的架势。
她急步往出口走,经过一处墓碑,不经意地侧眸,看到碑上文字“吾妻赵婷之墓”,立碑人是宋陆延,碑上配着一张老旧照片,里面姑娘的脸又黑又瘦,脸上点缀着数不清的雀斑,眼睛肿成一条缝,实在称不上好看。
这就是给宋陆延温暖的女人,给宋陆延肩膀靠的女人,被他称作妻子的女人。
即使相貌一般,他也因赵婷的死自/残、自/杀过。
他曾用那样痛苦的表情说过:“我爱上她了,我现在真的很想她。”
他们曾在黑暗里相濡以沫,之间产生的情愫,是她没办法理解也没办法给予的。
理智告诉她不应该纠结过去,毕竟他们重新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他有过别的女人。
她很清楚啊,可身体控不住的抗拒,她很介意宋陆延变心,他的心装着别人,是不纯粹的,是掺杂着碎渣的,忽然好后悔和他纠缠到一起。
那天,她看到他自残,于心不忍,没戴/套和他发生关系,其实是想身体力行地告诉他,不管经历过什么他都不脏,她用身体抚慰他受伤的灵魂。
可现在她后悔了。
她的泪一下涌了出来,不是没想过这种场景,只是真的看到后,她的心还是被狠狠划了一刀。
活人怎么跟死人比?他会记赵婷一辈子,她永远比不过。
换位思考,她有过宋颂,心也不是纯粹的,可是仍然没法说服自己不去介意,她应该是喜欢上宋陆延了,才会如此在意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一系列打击让她无法面对宋陆延,再不想和他继续。
-
她的巡回演唱会还在继续,在这个节骨眼不能被情绪左右。
第二天,蓝坤给她介绍了个十八岁的新人,叫靳磊,长着一双与宋陆延一样的桃花眼,出身一般,但满腹才华,能唱能跳,想在她演唱会露露脸。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上次吵完架后,她与宋陆延已经两天没联系,在忙碌的工作中,她来不及恨他,更来不及想他,可突然看到一双与他一样的眼睛,她心又迷茫了,到底心里的爱多还是恨多。
瞧着熟悉的眼睛,她只犹豫了一秒,便答应下来,明晚的演唱会有段双人舞,本来她负责唱,两个伴舞负责跳,不料一个伴舞扭到脚不能上场,于是她临时改变主意,决定亲自上场。
因为时间仓促,夜里,她与靳磊在酒店加练,扣每一个舞蹈动作。
慢慢的气氛变了,靳磊见她看自己出神,忽然凑到她面前,“音姐,你肯给我机会,我想报答你。”
圈里这种事多了去,魏栖音一下明白了,笑盈盈地看着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长指勾起他的下巴,声音少见的靡靡,“你想怎么报答?”
靳磊羞怯地低下头,“我可以...陪你...”
“好啊。”魏栖音妖冶的脸往前一挪,装作轻佻地问,“怎么陪?”
靳磊吓了一跳,涨红着脸,手指搅弄着衣摆,支支吾吾好半天说,“就是...用身体...”
羞涩的男孩明显当真了,魏栖音一刹觉得玩过了,她往后靠,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又沉沉盯着他看了两眼,起码有五分像宋陆延,确切地说,更像年少的宋陆延,身材高挑清瘦,脸庞青/涩稚气,让她有几分迷惘,仿佛回到了高中时期。
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宋叔不常在,初见那个暑假,她时常跟在宋陆延屁股后面,他的初中同学起哄喊她“童养媳”,其中刘子衡最大声,她咬着唇快要哭出来了。
那时真美好,他每天去不同地方玩,受父亲旨意他不得不去哪都带着她,印象最深的是去山里露宿那次,坐大巴车上山,他在路上故意露出獠牙,“魏栖音,这可是深山老林,我把你卖了换钱,都没人知道。”
她看着路旁郁郁葱葱的树,吓得不轻,眼里立时含上泪,扁着嘴不发一语。
宋陆延瞧着她的神色,立马慌了,“不是吧,这种话你都信,我开玩笑的啦。”
“不好笑,真讨厌。”她嘟着嘴,转过身不理他。
等下车后,她跟在宋陆延身后,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的背影,他走她也走,他停她也停,生怕他嫌她麻烦真把她丢在这山阁老里。
宋陆延也发现了,觉得十分有趣,故意快走几步又紧急刹车,她一下撞上他的后背,那时的少年身材高挑消瘦,没什么肉,尽是硬邦邦的骨头,她捂着撞疼的鼻子,气呼呼吼他,“你干嘛突然停下?”
宋陆延一脸无辜,“是你跟我太紧。”
她赌气,“那我离你远点。”
她往后退了一大步,宋陆延在高处瞥来一眼,而后也跟着退了一小步,与她站在一个水平线,“那倒也不必,你在我旁边走呗。”
她低着头,细长的手指捏着T恤下摆,站了会儿,手指挪到他衣服上,拉着他的一角,怯生生地问,“你不会真把我卖了吧?”
宋陆延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两声,开玩笑说,“成,你可拽紧我吧,小心一松手,嘿嘿,自己跑丢,我不管找,让山里的野兽把你叼走。”
刘子衡见他们还没更上,跑下去,正好听到这句玩笑话,“你家童养媳,你不去找,谁去?我们啊?那你让给我们养呗。”
她觉得自己又被羞辱了,使劲攥着宋陆延衣角,往他身前凑,二人距离极近,宋陆延察觉后,一脚踢在刘子衡小腿肚,“说了多少次了,她是我妹,别童养媳…童养媳的,一群封建余孽的不良产物。滚蛋,离我妹远点。”
“哎呦,这就护上了。”刘子衡没脸没皮地笑说。
宋陆延吊儿郎当地双手插兜,“我妹,可不得护着。你再拿她开玩笑,我真揍你。”
刘子衡瑟/缩肩膀,假装很害怕的样子,“你刚还说,人家跑丢你不管呢。”
“我妹,只能我跟她开玩笑,你们不能。”宋陆延一脸霸气,随后低头去看魏栖音。
魏栖音正抬眸看着他,视线对上,宋陆延朝她一扬下巴,“抓紧点啊,丢了我真不管。”
之后一路上,魏栖音拽着宋陆延的衣角,走了很多路。
现在回想起来,那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靳磊见魏栖音一双迷离的眼睛看着他,又不像真的看着他。犹豫了一会,在她眼前挥挥手,“音姐,你在看什么?”
猝然思绪回笼,魏栖音摇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
靳磊踟蹰半响,手指从衣领顶端开始一颗一颗解扣子,声音颤颤巍巍,“音姐,我陪你。”
十八岁初出茅庐的怀才青年,魏栖音哪忍心辣手摧花,她不再开玩笑而是正色道:“你想多了,给你机会,是因为那天你唱的确实不错,我惜才。好了,回去睡吧。”
“真的?”靳磊眼睛亮了一瞬又暗淡下去,“我愿意...”
“去睡吧。”魏栖音没心情再聊下去,转身去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将冰冷的水浇在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么多年,她和宋陆延都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隔天演唱会,她和靳磊在台上贴身热舞,她柔美曲线引诱他雄/性身体,贴住再分离,几个wave后,靳磊挑起她的下巴,状似要亲上去,她偏头利落躲开,每一个动作卡着音乐节拍,充满神秘的诱惑。
偏偏她的脸和眼神是冷漠的,让这段火辣舞蹈少了几分情/色,多了几分率真和干练,演唱会结束,这段舞上了热搜,赢来一致好评,各大短视频平台争相模仿。
他们一前一后出入酒店的视频,被狗仔拍到,对家处心积虑挖魏栖音的黑料,蹲了一年终于蹲到了。
魏栖音包养靳磊的虚假消息不胫而走,狗仔携视频要挟她,她哪是受威胁的主,将视频转给苏离,让他看着处理。
不知为何,过了一天,#魏栖音靳磊夜会酒店#的话题被顶到热搜第一,后边赫然跟着一个赤红的爆。
经纪人半夜揪起魏栖音,让她立刻澄清,要知道魏栖音现在可不是单身,正儿八经在民政局领过证的,虽说是为了孩子利益最大化,与宋家建立的、没有实质的法律婚姻关系。但出轨就是出轨,粉丝路人可不在意这些。
魏栖音从被窝里伸出懒腰,露出双眸的下三白,看着有些冷冽,她捞起手机看了眼,不甚在意地说,“什么时候苏总办事这么不利索了?”
苏离背景深,北城无人敢得罪。只有魏栖音有勇气与他叫板,经纪人不由得替她捏把汗,“别在老虎头上拔毛,现在想办法解决吧。”
“你不用管,我自己处理。”说完,倒头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被白琛的电话狂轰乱炸,“瞧你办的事,你他/妈/逼真行。延哥要出事了,你也别想好。”
魏栖音睡眼惺忪,“我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明天师姐出月子,我过去看,你别整幺蛾子。”
“你别,我们家庙小,容不下大明星你,魏栖音。”
魏栖音彻底清醒了,捞过床头柜上的日历,3月5日这个时间画着圈,她不由得冷笑了声,“你们家?你们领证了?你们办婚礼了?你们什么都没有,儿子都不一定跟你姓。好了,我挂了。”
几句冷嘲热讽地问话,几乎把白琛惹毛了。
第二天中午,魏栖音开车从北城赶去星城看望柳梦诗,有几位共同好友均在,刘子衡、程旭,还有沈薇薇等等,午饭留在白家吃的,席间白琛顾着柳梦诗的面子,对魏栖音客客气气。
一众高中好友聚在一起不容易,尤其魏栖音大明星大忙人,难得见上一回。借此机会,沈薇薇牵头晚上在聚善堂定了一桌。
起先氛围还不错,聊高中时那些往事,自曝小时那点糗事们,越聊越嗨,啤酒白酒对瓶吹。
魏栖音兴致不高,去走廊接电话,讲完电话,一回头,白琛立在那里,脸色阴沉。
他说:“魏栖音差不多得了,折磨他这么久,真的够了。他现在躲起来,不见我们,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负责?你负得起吗?”
“关我什么事?”魏栖音从兜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左手虚拢着点燃,微微吸一口,“你怕是误会了,我和他没关系。”
白琛好商好量地放软语气,“我知道,你还在为当年,他带着女人回来的事置气。都八年过去了,你放过他吧,你们不合适。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栖音吐口烟圈,提步要走。
被白琛抬手拦住,“延哥流浪D国那段时间不容易,被暴力审.讯,断了一根胳膊,两根脚趾,十指连心你想想,那时候他胳膊上的烂肉生蛆,被老鼠咬,长期忍受幻肢痛,亲眼看着同胞被虐.杀。”
像隐忍着什么,他哽了一声,继续说:“他作为一名警.察无能为力,不能解救他们于水火,精神长期压抑,都活的不像个人,是那个女人照顾他,给他清理腐肉,劳心劳肺,夜以继日地陪伴。这份恩情摆在那里,你让他怎么办?你讲讲理。”
他嗓音微微发抖,“回来后,那个女人病死,他精神崩溃了,连着两年好不了,我们所有人包括大学那帮朋友,每天二十四小时轮班跟着他、陪他睡,开解他,陪他看心理医生。我们用了几年时间帮他建立新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却被你一朝一夕间瓦解。宋叔养你三年,处处为你着想,遗产有你一份。延哥最难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谈恋爱,结婚生子,搞事业。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戏子无情。”
听罢,魏栖音心里说不出的可笑,她退后一步,用疑惑和迷惘的眼神看他,声音不大却用着力,“就因为年少那点破情谊,我就欠了他们宋家的,我就该拿我的青春祭奠他的悲伤,他的不幸。那他的不幸是谁造成的?是他自己。”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白琛作为一名健硕的男人,因为生气手上没有准头,用了大劲,魏栖音白皙的小脸立时肿起一大块,她板着脸,通红的眼眸瞪着他。
白琛掌心微微发麻,胸口重重起伏着,“在你眼里可能不算什么,但在我们眼里,那是他的功勋,他至高无上的荣誉,那么难他回来都是立着功的,魏栖音,你太令我失望了。”
他居然为了宋陆延打她。
宋陆延回来后,他自始至终只向着宋陆延。
从没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
魏栖音浸着水光的眼眸忽然荡开笑,气息粗喘,她指着自己,边后退边迎着冷风说:“我告诉你,我不欠他的,我的第一次给了他,以我现在的行情,拿第一次去卖,怎么也值百万,还他们宋家的债绰绰有余。”
白琛后知后觉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在这一刻后悔极了,他牙缝里挤出字,“非要这么作践自己。”
包间的好友听到响动纷纷走出来看。
众目睽睽之下,魏栖音用修长的指尖对着白琛,郑重其事道,“今天我跟白琛恩断义绝,在座的各位,以后有我没他,有他没我,选边站吧。”
话音一落,踩着高跟鞋转身,窗缝吹进来的风,掀起她风衣的下摆,几步路,她头也不回的消失在走廊尽头。
刘子衡从人缝里挤出来,将一群人赶进场子里,出来拍拍愣怔的白琛,“话说太过,你明明是为她好,延哥犯病我都摁不住,何况是她,你是怕她被延哥伤到吧。”
白琛默默将手垂在身侧,冷眼睨着魏栖音消失的背影,“她说话也不好听。”
“得,选边站吧。”刘子衡急匆匆追出去,“我去看看她。”
魏栖音也不容易,延哥失踪那段时间,她不知听谁说的,消失的人可能去了D国园区,她信了,从朋友那里联系蛇头,差点被骗过去,还是白琛在D国机场的朋友发现了,才把她带回来。
陈年旧事,说不清谁对谁错。
这么多年朋友,哪能说断就断。
都是些戳心窝的气话。
魏栖音一口气走到饭店门口,左脸颊火辣辣的痛,她停在那里闭上眼,深深缓了口气,准备开车回北城。
走出去两步,从低矮灌木丛传出一道低哑的、不甚好听的男声,“音色,他没空,你可以联系我,我还是像以前一样随叫随到。”
魏栖音心脏猛地一抽,视线望过去,宋陆延坐在草丛的石阶,整颗脑袋埋进膝盖里,黑色西服被他穿的挺括有型,只是右侧胳膊下面的衣料空荡荡。
他的头深埋,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他柔软的黑发。
她狠下心,咬着唇说:“够了,别再纠缠我,我们到此为止。”
宋陆延缓缓抬起头,双眸猩红,烟盒几乎揉碎在拳头里,裹在衣料内的长腿蓬勃有力,其中一条腿伸在她脚边,他不与她对视,眼珠瞥向对面的轿车,压抑着疯狂的情绪,低声道,“因为我没他干净,没他皮肤光滑,没他年轻,所以这次连可怜我都做不到了?”
太卑微了,与从前那个开船栽她驰骋大海的魏千渝,截然不同。他眼神虔诚,像仰望神明一样,看着不知名的某处,就是不敢看她。
魏栖音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目光直直逼进他眼底,“你发什么神经,你连看我都不敢,你的尊严呢?宋陆延,我告诉你,我不是你要找的女人,你的女人早上天堂了。”
她的声音很淡,但每个字都在用力,全身细胞都在表达她的诉求,“我不是你的救赎,我自己都是一个需要别人来拯救的人,我怎么救你?你不要妄想从我这里得到温暖,哪怕一点点。”
宋陆延面露不解,夜晚星光下,点缀着碎光的眼眸一点一点裂开,慢慢地准确地说:“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成了救赎?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也没有要求过,我们之间谁都救不了谁。”
他压着嗓,“你知道吗,找回对你的感觉那天是你临盆,进产房大出血,出血量3500CC,医生推你进ICU,你的丈夫在外面等。我,忙里忙外缴费拿药,医院血库告急,我去献血,血不够,我跪下求别人帮忙献。”
“这些话,作为男人讲出来是有些矫情,但我还是想你知道,我不想有误会。那天晚上我又做了噩梦,梦里我依靠着一个温暖有力的肩膀,她也靠着我,我们互相鼓励一起撑到黎明,这是我经常梦到的场景,我曾靠着她撑过一天又一天。”
“那天,第一次我的梦不一样了,她的脸变成你的,起初我很诧异,你怎么在这里,后来你被拖走了,回来时满身是伤,我只觉得脑子轰的炸了,我就一只胳膊掐住你的脖颈,一用力,你就没气了。”
“这个梦开始无限循环,下一次,在你被拖走之前我先了结了你,下下一次,我忍不住亲了你脸颊,再了结你。后面太多次了,我亲你额头,亲你鼻尖,亲你嘴唇,然后统统了结你。”
“有你在,我们从来没有撑到过黎明。因为魏栖音不一样,是干干净净在聚光灯下最美的女人。苦难面前,和你在一起只有下地狱,我们可以同甘不能同苦。我每次了结你后,再了结我自己,所以你哪能救得了我。我爱你,是件特别简单特别纯粹的事,不掺杂任何外因。魏栖音,你明白吗?”
魏栖音脑子乱做一团地摇着头,身体往后一步一步退,“你在说什么?你不应该为了她一辈子封心锁爱,埋葬你的爱情吗,你怎么现在又爱我了,谁对你好,你的爱就奉献给谁,你的爱这么廉价!这段时间,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懂吗,床.上关系,下了床你是我哥。你忘了,我婚礼你以我哥哥的身份,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你堂哥宋颂,你是我哥哥。”
宋陆延用力握拳,手背青筋疯狂地暴起,情绪眼见压不住的,一拳砸在地面,指关节发出裂开的声音,他低声道,“我和她,没有做过。我们…真的…只是互相帮助,她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把她骗进园里,她受了很多折磨,身体不行了,我当时承诺...娶”
“你/他/妈那天抢婚我都会高看你一眼,不对...不对....”魏栖音脑袋是乱的,听进去他的话,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你现在是我名义上的丈夫,你在为我和宋颂的儿子打江山。现在不需要了,赶紧离婚,我一刻也等不了。我在与国外公司谈合作,过几天走。这一两天,把事办了。至于财产,你看着分,我和我儿子不差那点。”
自从亲眼看着白景仁死去后,魏栖音的脾气一直不太好,像今天这么激烈,还是近几年来的头一次,不管对白琛还是宋陆延,她都做不到心平气和地聊过去谈未来。
聊吃喝玩乐,都比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感兴趣。
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宋陆延变心的事实,还有计算她的事实,永远在她心里是根刺。
他做再多,也弥补不回来。
跟她表白,说爱她的人太多了。小小的充满瑕疵的宋陆延,她已经看不上了。
-
那次彻底的决裂,让她再没见过宋陆延,离婚的事因为宋陆延藏起来一直没办成。
再听到宋陆延的消息,是柳梦诗给她打来电话。
白琛去非洲参加警察交流活动,被恐怖组织袭击,宋陆延准备了一大笔钱前去营救,已经走了一星期。
他又失踪了,去了不知道非洲的哪里,魏栖音的心时时提着,害怕他出意外,害怕他再受什么折磨,他本来精神就不好。
她住在白琛家,陪柳梦诗等消息,两个人都是寝食难安,担惊受怕着,不知道他们是吉是凶。
在这期间,柳梦诗告诉她,她与宋颂结婚那天穿的喜服,是宋陆延为她量身定做的。
也发现了结婚那天满地的鲜花是宋陆延安排的,他早在大学毕业那年就在南城买了一片花园,专门为她种植鲜花,她特意飞过去看,原来贝壳和美珠在那边打理。
宋陆延默默无闻地为她做了那么多,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想起他们决裂时,她任性地刺伤他。她质疑他的爱,质疑他这个人,她多混账啊。
现在平静下来,她经常回忆他那天说过的话,他说他跪着求别人为她献血,他说他不需要她的救赎,他对她的爱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
他和赵婷之间清清白白,是患难与共的朋友,是彼此活下去的精神支柱,他们的友谊不掺杂男女之爱。
她真的看不上他了吗?这几天的担心,心脏的焦灼,那么清晰明了,那么直白地告诉她,她时时刻刻在想着他。
他身上这么多优点,在她面前低三下四,卑微求爱,她心里也疼啊,真的要放手时,却又那么舍不得,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他?
又等了两天,魏栖音几乎坐不住了,正要订飞机票去找他,手机叮一声。
宋陆延在飞机上给她发来语音消息:我这前半生,每个决定都没有后悔过,如果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我依然会为了信仰完成使命,这次我会让自己的精神内核变得强大,绝对不会被摧毁到依靠别人而活,也绝对不会忘记你。音色,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走你,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好嘛?
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在重大的创伤面前,不抱怨命运的不公,不气馁不放弃,而更多的是反思自己的不足,这样的宋陆延深深震撼她的心灵。
等飞机到站,她冲过去抱紧他,头深埋在他胸膛,对他说:“宋陆延,我们好好过日子,以后再也不离婚了。”
宋陆延小腿受了伤,踉跄后退一步,继而站定,单手用力搂住她的腰,低下头去吻她的唇,细细地吸吮、品尝,唇的柔软滋味吃够以后,再用舌尖慢慢撬开牙关,再轻轻地扫荡,濡湿的热意激起一阵战栗,他的吻一项是温柔的、细腻的,让她深刻感受到他的思念和柔情。
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他们毫无顾忌地热吻,这个吻含了太多意义,谁都不舍得先松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