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迷

繁体版 简体版
看书迷 > 义兄 > 第16章 016

第16章 016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如期出去之后,陈毓侧头朝她看过来。

“要问什么,自己去问。”他平静道。

“你当真让我问?”

祝琬狐疑地看着他。

她本来以为,他是有意不欲她亲自来问,现下看来又好像不是这样。

陈毓没应声。

他一副懒得开口的神情,目光掠过一旁的青山和言玉,握着刀拦她的手收了,转身走出帐外。

祝琬也没理他,她越过帘帐,走向那边委顿在地上的二人。

这二人中的一个她认得,方才也已打过照面了。

“赵淳。”她唤出那人的名姓。

赵淳为她驾了三年多的马车,从前她唤他赵叔,现下的情形,却是唤不出了。

她甩脱赵淳欲拽她裙摆的手,后退半步,居高临下地垂眸看他。

“我问,你答,若你能取信于我,我可以保你这条命,送你回京。所以我问你的话,你且想好再回答。”

“……是。”

保住性命,大抵是赵淳如今最强烈的心愿了。

这也是他一见祝琬便像见到救命稻草一般的缘由。

“老奴不敢欺瞒小姐,一定知无不言。”

“说说你本来的打算。”

祝琬没理他趁机表心意的话,想了想还是打算从头问起。

她从袖中拿出那锭银元宝。

“就先从这个说起吧。”

“……是,这是一个名叫古安的人给我的,是在小姐车队还没到禹州时便寻到了我。”

赵淳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祝琬的神情,却也看不出她现下在想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他们没说什么,只说让我帮个忙,走禹州这条路,我寻思着本来也是要走这边的,便也没当回事,便收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

祝琬面上笑意浅淡,“那你就没问问为什么?”

“不过是顺路的事,便给你这么大的酬劳,这钱拿着,你就不怕没命花吗?”

“真没想那么多,我……我本来还以为他们要搭车,这才收了,结果第二天启程时也没再见过他们了,只当他们变卦了。”

“小姐您也知道,小的一家老小都在仰仗着相府过日子,哪里敢对您有什么歹心……嘶……”

他大概身上还有伤,说话间抬手动作牵扯到伤处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祝琬只听他说,并未应他什么话,还制止了青山的话头,没让青山开口打断赵淳,待他一番话说地差不多了,祝琬点点头,再度道:

“那事发时……”

“当时当真是吃坏了,结果裤子都没脱利索,小的便被人抓去关起来了,后来又被抓到这来,连到底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

“小姐,您一定救救我,我这些年给您赶马车,便是没功劳,可也有主仆的情谊在的,您说是不是?”

荒谬的言辞,听得祝琬甚至觉着有些可笑。

实则原本在相府做工的人本是赵淳的母亲冯式。

她做得一手好点心,祝琬从小便喜欢她的手艺,从前她在外摆摊养活着残废的丈夫和一双儿女,后来陈甄知道了,觉着世道对她太过艰难,便将她聘到相府小厨房来了,摆摊的生意便交给了她的女儿。

她每月除了领一份相府的月例,陈甄还会单独贴一点,前两年她的女儿,赵淳的姐姐出嫁,陈甄还给添了嫁妆,去年她身体不好,做不动了,陈甄便没再留她,只是每月相府发月例一直有她那一份。

也正是因为这位冯姓的厨娘,祝琬方才是当真想要将他送回京中去,不想惹了冯姨难过,她如今身子很不好,今冬将将养着,还是一直卧床,若是唯一的儿子在外出了什么事,怕是要撑不过去。

可听听这赵淳说的话,满口胡言,每一句是能信的。

大抵是看她不过一小姑娘,觉着好糊弄。

祝琬不动声色地收回看向赵淳的目光,转而看向一旁的那个她不认识的人。

陈毓说他是个软骨头,却不知这把软骨头老不老实。

“你叫什么?”她朝那人走近了些。

“咳……奴才古康。”

他费力地仰头看了祝琬一眼,咧嘴一笑。

“祝六姑娘,你小时候进宫,老奴还见过您呢。”

这人嗓音尖细,一听便知是内宫之人,曾经见过她倒也不稀奇。

“古康……”

祝琬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是梁王麾下的人?”她问道。

“原就是梁王府的,梁王反了,我们这些人自然也就成了反叛了。”

祝琬点点头,她瞥了眼一旁的赵淳,复而再度问向古康。

“梁王麾下,可还有人名叫古安?”

她问出口,那名叫古康的人看笑话般看了眼赵淳。

“有,自然有,平、安、康、顺,我们几个一早就是跟着王爷的。”

他指了指身旁的赵淳。

“蠢东西只认识古安,不认识我,当日古安可是特意去寻的小姐呢。”

祝琬并不意外,她本就是疑心这些人并非是临时起意,方才赵淳说古安让他走禹州官路时,便听出些弦外之音。

“你们原本打算如何?”祝琬平声问道。

“原本是只是下面那些没眼力见的,物色美人给王爷寻些消遣,可画像一递上来,我们几个便认出了祝姑娘。”

古康顿了顿,看了眼祝琬,又找补道:

“也不只我们几个,王爷也有不少到过京中的门客,祝姑娘名声远扬,相府才女、清绝佳人,多少人倾心不已呢,便是我们几个不提,也自会有人认出您的。”

“王爷自然也对您慕名已久,便想着请您去王府玩几天,再安排您与相爷相见,父女团聚。”

这个古康有问必答,说话的语气毕恭毕敬,但言辞间听着反而更叫人不舒服。

不过他主动提及相府,祝琬也省得费口舌,径直接着问。

“爹爹虽居相位,但如今京中局势想必梁王更比我看得清,相府如何情形不必我多言,舅舅如今也卸去军权,莫说我爹爹不可能同你们同流合污,便是当真谈了,也给不上什么助力,为何要寻我爹爹?”

“朝中势力是差了些,但如今我们王爷同外面那位争禹州这块肥肉,那姓秦的只收钱不办事,真打起来了也不会帮王爷,再往西还有卫王虎视眈眈,那也是个难对付的,若是祝小姐嫁给我们王爷,那若是打起来了,想来定国公必然不会坐视不理吧。”

祝琬微微沉默。

从方才到现在,这个叫做古康的都没有对她的发问表现出半点犹疑,问什么答什么,言辞语气还都极为恳切。

“你口口声声你们王爷,但如此瞧着,似乎也并不是很忠心。”她语气平缓,实则带着几分试探。

古康似是回忆起什么来,面上带了几分嘲意。

“小的十三岁进的宫,进宫前原本也是在书塾里读书,想着日后入朝为官,娶媛妹为妻的。”

“媛妹是我爹给我定的娃娃亲,她家就挨着我家,一同住了十几年,打小一起长大,原就是要成亲的,”

“我那时候也还算是个人样,跟她说,我争取一科就中,然后等她到了年纪便成亲,她还安慰我,除了那些名垂青史的大人物,没几个人是一次就考中的,她说她反正都是要嫁给我的,让我放宽心,她相信我读书那么努力,定能有个好结果。”

话说到这,祝琬心里便已有了几分猜测。

她看着古康,状若随意地说道:“听你口音也像是京中人呢,我小时候去过几年高家书塾,看几位兄长读书考学确是辛苦。”

“我和媛妹确是京城人,只不过我可没那个福分去高家书塾。我父亲是有功名的,只不过家境贫寒,一直外放去些个穷乡僻壤,后来在任上摔断了腿,便当了教书先生,我爹想让我跟着京中的学子一起念书,便在京郊置办的田产,教书的书塾也置办在那边。”

“那你为何去了梁王府?”

祝琬问得了想知道的消息,便又将话题引了回去。

“因为,梁王看上了媛妹。她去书塾给我送饭,被当时回京的梁王瞧中了。”

“梁王问她愿不愿意入梁王府,媛妹拒绝了,她说她要和我成婚了。”

古康惨然一笑,“后来我下学行夜路,被人打晕了,醒来时便已经在内廷司了,我爹因此得了急症,没一个月便没了,梁王纳媛妹为妾的前夕,我也被要到梁王府。”

一旁赵淳冷笑着讥嘲。

“那你还口口声声我们王爷、我们王爷,到底是少了二两肉,浑身上下再没一处硬骨头。”

古康看都没看他,“蠢玩意。”

这两个人,形容一个比一个狼狈,偏生在这里斗嘴较劲。

祝琬没理会一旁的赵淳。

“所以,你想要梁王死?”

这可已经不是简单的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的一辈子皆因梁王出现而转折,梁王有恃无恐,将他要到近前,除却生理上的羞辱,还有精神上的折磨。

那么他在梁王府中苟且偷生这么些年,要么便是认命了,只想活着,要么便是想寻机会报了这血仇。

这个古康说是被陈毓的人活捉来的,来时也没怎么用刑,身上虽是有伤但是明显没有旁边的赵淳那般严重。

此时他朝祝琬看过来的目光灼热地令她心悸。

“祝姑娘,方才听你一开口,便知道你不是蠢的,若您和那位将军能答应小人一事,小人愿以性命报答二位恩情。”

“你要杀梁王?”祝琬并不意外。

“是。”

古康半跪着面向祝琬。

“我本名作张君佑,我家的事,京西郊的老人全都知道,梁王有恃无恐,从来也没把我们这些人当人看。”

“这么些年,他不过就是想看我奴颜婢膝,当讨好于他的一条狗,我顺他的意,无非就是在等一个机会。”

他眼底燃着希望,好像只要祝琬答应了,他的血仇便能得报。

祝琬沉默片刻,声音虽轻,但却极坚定。

“你的事很值得同情,在你的故事里,梁王也确是该死。”

“但是张……张君佑,你找错了人了。”

“我不是叛党,也无意卷入叛乱之中。”

“我帮不了你。”

说完,祝琬没再看地上的二人,带着青山和言玉转身出了帐篷。

帐内气味并不太好,走出帐篷,祝琬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强忍着胸腔翻涌着的不适,偏过头正要吩咐青山什么事,余光里便瞧一旁的陈毓。

他背对着她。

望着广阔无际的平原一动不动。

火把燃得只剩下细弱的火苗,带不起什么光亮,背着月色,他的身影被映成一团模糊的暗影。

祝琬想了想,让青山和言玉在这边等着,自己朝着陈毓走过去。

“故事听完了?”

听到她走近的声音,陈毓也没回过头。

“……”

他这一开口,不用问祝琬也听出来了,方才那个梁王府的内侍所说的事他本来就知道。

实则祝琬是有些意外的。

因为走出营帐时,她当真是认为那个古康并没有把自己那些事告诉陈毓他们的人。

“也是,你带来的人,自然是会问清楚的。”她喃声道。

陈毓似是笑了,但话中却听不出笑意。

“他方才那些,可没跟我说。”

“但梁王府那些门客,我都让人去查过。”

说到这,他低笑了下,再度开口,语气便带着几分讥嘲。

“对这些人,怕是连景钦自己都没我知道的多。”

虽然已经听过很多次了,但祝琬仍是不大习惯他直呼梁王的大名。

景是当朝国姓,民间便是同姓景,当时也会去避讳,户部对此是有规定的,而平时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便不会直呼皇族之人的姓氏名讳。

这么些年,祝琬都从未从谁口中听过这个姓氏。

这会每次听陈毓提到,都觉着莫名刺耳。

“所以古康说的那些事,确是发生过?”祝琬忍不住问道。

闻言陈毓转过头看向她,那双眼暗沉沉的,瞧得人心慌。

“你不是不信我,这才自己去问?”

“现下又问我做什么。”

“……”

祝琬的心思被他道破,难免有点底气不足。

“你愿意说便说,不愿意说便不说。”

她忍不住仰头看他一眼。

“我也并没有特别想听。”

说完话,半晌旁边人都没动静。

祝琬狐疑地再度仰头看他一眼,正对上他垂眸望过来的眼。

她眼底映着点点月色,他眸中却没有半点光亮,只有垂而长的眼睫微微地颤。

“你想我帮他。”

陈毓转开眼,缓慢而笃定地道。

“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我确实不希望梁王势大。”祝琬轻声道。

“为什么?”陈毓问。

祝琬看着夜间空旷的原野。

这样好的土地,原应有耕田有鸡舍,旁边应该有农庄有学堂,有垂髫老者抚丈而笑,有稚龄童子追跑而嬉闹。

如今只有荒地,地上印着斑驳血痕,有大火焚烧后的屋舍,还有一路上不计其数的流民,衣衫褴褛地沿街乞讨。

梁王景钦占据此地数年,他带给这里百姓的,便是这些。

只有这些。

“他不配。”祝琬忿声道。

“私德不修,君行有亏,他若是当真得了禹州,禹州百姓更无活路了。”

祝琬本是有感而言,方才在帐内不方便,实则她听古康的那些事,听得又是恼怒又是难过。

她心疼古康口中的那个媛妹,也不知道这些年,梁王又有了多少个“媛妹”。

她其实有些失言了。

她不该议论这些事,更不该与同为叛军的陈毓说这些话。

可她话出口,身旁人便静了下来。

他没像此前很多次那样,说些惹人生厌的话。

而是沉默着,无声地望着面前空旷寂静的平原。

许久,他平声道:

“你高看我了。”

“我同景钦,也没什么区别。”

此言一出,本自顾自想事情的祝琬顿住了。

片刻后她看向陈毓,眼神带着几分莫名。

“我只是说梁王不配。”

“但我也没说,你比梁王更好吧?”

“……”

祝琬话音落下,陈毓那张平平凡凡的脸上露出几分错愕。

不待他反应回神,便又听祝琬道:

“我不了解梁王,今日还是头一遭听到他的事,随口说了几句狂话而已。”

“梁王再如何可恨,可到底也是皇室的人,名正言顺,身边自有愿意追随他的人,哪里轮得到我来置喙什么。”

祝琬说到这,心思也比方才清明了些。

她后退两步,原本稍微有些疲累,这会也站直了,同陈毓平视对望。

“我尊称你一声将军,只是因为礼貌,并非是因为旁的什么。”

“我去问赵淳和古康二人,是因为我给外祖父写信前必须要确定一些事情,不亲自问一下我心里总觉着不安生。”

“我会答应给外祖父写这封信,一是因为我确实不愿意外祖父因为我的缘故,贸贸然卷进这样的浑局之中,二是我确实欠了将军的救命之情。”

说到这里,祝琬迟疑了下,手指下意识攥上衣角,但片刻后她的目光再度坚定下来。

她看着他,坦然开口。

“仅仅是因为这两点缘故,我才会应下将军的要求,方才古康也误以为我和相府皆站在将军的这一方了,这才对我开口,然并非如此,我只能代表我自己,况且我也不会支持叛军。”

“我方才说梁王不配,也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在,将军切莫误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