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很多事,都在等中消磨,等花开,等雪落,等回眸一瞬,等风朗云清。
有的人等到了,有的人等完了;还有些,等错了。
李秋水不想等任何人,她也等不了谁了。
托病体拒绝南苑繁杂的账务,招待的琐事也一并卸了。
从前倒是爽利得很,现在,只求能有一口气吊着就不错了。
园中病梅歪斜,树瘤长得病气怏怏,倒也是个谄媚的,满树能粘上的地方都放着娇嫩的繁花,香气已不是清幽若无,浓烈得像抵死缠绵般困住近身的游人。这梅也是名动山河的一处小景,只是今年,流微小院给她住了,游人只能不得尽兴了。
这是小小姑娘们告诉她的,她倒没觉得这院子有什么特别的,其实分给她个稍普通些的也无妨,但是既然搬进来了,怎么还有搬出去的道理。
秋水走到树前,没想到这树竟如此矮小,显得姿态那么卑微,
她想,你想让我给你什么呢?金钱?权利?地位?美人?永生?不可能吧,这是树也不是个人,没什么七情六欲,妄念痴嗔,也没见人给它特意施肥松土,连门廊里的小柏都比它要精致些。
她不解,握住梅花的花枝,不知道是自己神经病犯了还是怎么。
李秋水回到自己的阁楼,从灰扑扑的一大堆实验器具里翻出从前转到星联之前在崇联工作时用到的难交流生物情绪探测仪。
李秋水在心里再次感谢当年将这些仪器缩小化的那些科学家。
在她从杂物堆里抽出这个盒子的时候,一枚破损的芯片掉了出来。
她根本不在意什么芯片,大概是从前自己听什么讲座的时候随手录制的,没什么要紧的。
待会儿回来再收吧。用脚尖将它踢到一边,李秋水快步走出房间。
她整理着仪器的检测线,走到梅树面前,线路老化得硬梆梆的,不过没被老鼠啃过,也还算能用。
许久没有用过,有些生疏了。过了好一会才装上仪器。
她低头看手中的仪表,仪表发出身嘶力竭的蜂鸣声。
梅树的情绪反应是极端痛苦。
如果是危险生物,测到这样的信号就意味着即将突破收容,全员聚集到工作大厅,由D级研究员带队进行疏导或安息。
李秋水一愣,你活得这么难过,干什么还要开花,做棵哑树,怼天怼地怼空气不好吗?
她摸摸梅树的枝干,咧嘴嘲笑。
“你开这么好看,”
仪器滴滴滴地响,从前在实验室,这就是说生物正处于舒适状态或欢欣状态,可以接受测试了。
她硬生生地将有什么用几个字咽回去。
心情颇为复杂地抚摸着梅花的花朵,
“笨蛋,看到人笑就开心,听到好看就拼命,我是在嘲讽啊,在嘲讽!”
仪器依旧滴滴滴滴欢快地响个不停。
李秋水趴在树干上笑得直不起腰,
连上帝,佛祖那样慈悲的人都视你低一等,你命如草芥,你知不知道啊,为什么不站起来反抗,为什么不难过,为什么不向那些砍你,骂你,憎你,诬你的人开出贫瘠的花?
你求什么?
你又凭什么?
这般大度?
她笑得嘴角抽搐,眼睛里笑出的泪在寒风里一吹,渍得脸颊生疼。她抬头看着树上如云似雾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