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县城里似是起来了个什么萤月教,听说神得很,只要割下身上的一块肉、或是献上一点血,这个教就能帮自己实现愿望。
天底下竟还有这等好事!
自家那个死男人,整日喝酒赌钱,自己辛辛苦苦织布赚的钱,全被他拿去花天酒地了!
偏生他又不愿和离,但凡提到此事,自己就会挨打,实在命苦。
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小臂上的淤青,心中满是委屈和不甘。
这辈子若吊死在他一人身上,那就全完了。不如赌上一赌,看萤月教能不能弄死那糟心东西。若真灵验了,她愿意今后日夜给教主上香。
女织工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去。
她不知从哪听来传闻,据说只要在月光明亮的地方找到一只萤火虫,对萤火虫献上自己的骨血并许愿,愿望就能实现了。
可她毕竟是个女子,要她无故害人,倒也实在下不去手。
织机的噪音一声一声撞动她的耳膜。
恍惚间,她仿佛看见一点幽幽荧光,飘散在眼前。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拿起了手边的剪子,走出了机坊。
女织工来到院落中,蹲下身在草丛里四处找着什么。
树上的两人遥遥望着,心下明了——她是在找萤火虫。
凡间普通的萤火虫一般只在夏季出现。但萤月教的萤火虫却是一年四季都有。
这仲春时节,若是能看到萤火虫,十有八九是萤月教的。
卓天放对妙衍附耳道:“此人也是昏了头,我去阻止她。”
惨白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女织工扒在草丛里找萤火虫,光线并不特别明亮,她眯缝着眼隐约找到一只发着光的小虫,正要伸手去捉,忽然一只拳头大的蜘蛛窜了出来,她吓得尖叫连连,跌坐在地。
那蜘蛛吐丝将萤火虫吃了,随即飞快地朝女织工爬去。
女织工双腿发软,不住地往后退,眼角吓出了几滴眼泪。
蜘蛛爬到了她的小腿上转了几圈,又爬回了草丛里。下一刻,草丛里突然冒出一团火光,她看到蜘蛛被炸得四分五裂,肢节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
女织工的心脏差点要蹦出喉咙口,坐在原地大哭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往自己的腿上望去,只见那蛛丝竟留下了几个字的形状。
——“莫问邪道害人害己”。
女织工一愣,发狠地将腿上的蛛丝大力挥去,逃也似地回了家。
树上的卓天放却有些不好受了。蜘蛛是他以法术放出去的,刚才那一炸,他的手掌心竟凭空突然一阵钝痛。
他讪笑道:“没想到此教的萤火虫竟这么厉害。”
妙衍心道她自己上一世也差点被这小虫子炸过,对他道:“此物极为邪门,万不可贸然接近。”
卓天放乖乖点头。
女织工逃回了家,这处薛氏织坊内便没有闲杂人等了。二人从树上跃下,在织坊内四处查看起来。
薛氏财大气粗,此一处织坊乃是整个孚县内最大的。占地将近三十亩,东西两边各二十间机坊,南门耳房临街而立,便于交货及直接售卖;最北边的正房乃是掌柜、账房等人的书房,织坊的账簿、货单等重要账册皆存放于此。
妙衍和卓天放摸清织坊的布局后,直奔北边正房而去。
卓天放见正房院落的大门落了锁,手指在锁子上敲了两下,锁便自动开了。
二人进了正房里屋,一厢房、两耳房内皆存放了满满登登的账册。
卓天放拈指一弹,房内的所有灯一时间都被点亮。
妙衍道:“若薛氏果真与萤月教有往来,双方必有不同寻常的联络方式,或是记号,或是法器。”
卓天放闻言在屋子里翻找起来,妙衍对那书架上摆着的账册一本本扫看过去。
每一本的书脊皆做了标注,摆放得工工整整、井然有序,册子的大小、颜色统一,分门别类整理起来,看来这里的掌柜是个心细的。
书架看过一周,未发现什么异样,妙衍又来到正中的书案前。
书案上的文房四宝及账册也是摆放整齐,左上角置着个带锁的紫檀木匣子。
妙衍以食指抚过锁头,抽屉自己开了,里面摆着些没有抬头的书信,妙衍拿起来一一过目。
卓天放正满屋找着线索,见妙衍拿着些纸站着不动,凑过去好奇地道:“师姐在看什么呢?”
妙衍道:“这些恐怕是薛氏与某些人的特殊信件。”
卓天放接过信看了看,那上面无非写着些稀疏平常的寒暄语,自己实在看不出什么特殊之处来。
妙衍将信拿到窗台边,纸上的字映着月光,竟悄然发生了变化。
卓天放低呼:“这又是什么妖法,简直闻所未闻。”再一看去,那些信纸上所写的,赫然正是萤月教相关之事!
这一个月来,卓天放跟了不少入教害人最终惨死的人,而这些人从入教到暴死的事情,都被一一写在了信上。
除此之外,这些信中也有与萤月教无关之事,如城南城隍庙以东的小立村的良田百亩地契如何收归等等。
妙衍微怔。萤月教的信件要放在月光下读,这也是她上一世积累的经验才知晓的。只是这些信件的内容,牵涉到地皮之类凡间俗物的,她也不甚明了。
“信中内容还需禀报师姐,你与她详说,师姐必有主意。”说罢将信件原样放回抽屉里上锁。
卓天放又在几间屋子里找寻一通,在耳房的一个灯罩里找到一块极不起眼的玉,上面刻画着一只萤火虫。
“看来这就是他们与萤月教联络的手段了。”
妙衍拿过来看了看,确实与上一世她所接触过的物件分毫不差。
这样一来,便断定了薛氏与萤月教之间必有猫腻。
妙衍不禁想起了薛惕。
不知他得知此事,会如何作想。